站在諾文斯基列樹路上時,有人用了尖利的聲音,在他們身邊大叫道:
“擎起手來!”
機織女工吃了驚,回頭看時,隻見一個短小的,麻臉的兵士在叫著:
“統統擎起手來!”
群眾動搖著,擎了手。母親帶著要往什麼地方去的一個七歲左右的男孩子,便裂帛似的大哭起來。
“這裏來,同誌們!”那兵士橫捏著槍,叫道。“這裏,這裏這裏……”
兵士和紅軍的人們,便從各方麵跑到。
“怎了?什麼?”
他們一麵跑,一麵捏好著槍,準備隨時可開放。群眾悚然,臉色變成青白了。
“有一個將校在這裏,瞧罷!”
兵士說著,用槍柄指點了混在群眾裏麵的一個人。別的兵士們便將一個穿厚外套,戴灰色帽,蒼白色臉的漢子,拖到車路上。耶司排司看時,隻見那穿外套的人臉色變成鐵青,努著嘴。
麻臉的兵士來剝掉他的外套。
“這是什麼?瞧罷!”
外套底下,是將校用外套,掛著長劍和手槍。
“唔?他到那裏去呀?”兵士憤憤地問道。“先生,您到那裏去呢?”將校顯出不自然的笑來。
“慢一慢罷,您不要這麼著急。我是回家去的。”
“哼?回家?正要捉拿你們哩,卻回家!到克萊謨林去,到白軍去的嗬。我們知道。拿出證明書來瞧罷。”
將校取出一張紙片來,那麻子兵士就更加暴躁了:
“除下手槍!交出劍來!”
“且慢,這是什麼理由呢?”
“唔,理由?除下來!狗入的!……打死你!”兵士紅得象茱萸一樣,大喝道。
將校變了顏色,神經底地勃然憤激起來,但圍在他四麵的兵士們,卻突然抓住了他的兩手。
“嚇,要反抗麼?同誌們,走開!”
麻臉的兵士退了一步,同時也用槍抵住了將官的頭……在誰——群眾,兵士們,連將校自己——都來不及動彈之際,槍聲一響,將校便向前一蹌踉,又向後一退,即刻倒在地上,抖也不抖,動也不動了。從頭上滾滾地流出鮮血來。
“唉唉,天哪!”群眾裏有誰發了尖利的聲音,大家便如受了指揮一般,一齊拔步跑走了。最前麵跑著長條子的耶司排司,在後麵還響了幾發的槍聲。兵士們大聲叫喊,想阻止逃走的群眾,然而群眾還是走。機織女工歎著氣,喘著氣,和華西理一直跑到了動物園。
“阿呀,我要死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呻吟道。“沒有理由就殺人。無緣無故!……”
耶司排司等在動物園的附近。他臉色青白,神經底地撚著髭須。
“這是怎麼一回事嗬!不駭死人麼?”他說。
“真的,上帝嗬,隨便殺人。在那裏還講什麼!”她清楚地回答說,但突然歇斯迭裏地哭了起來,將頭靠在路旁的圍牆上了。
耶司排司慨歎道:
“唉唉!……”
隻有華西理不開口。但這殺人的光景,沒有離開過他的眼中。機織女工不哭了,拭了眼睛,在普列思那街上,向著街尾,影子似的靜靜地走過去。三個人就這樣地沉默著走。將到家裏的時候,耶司排司寧靜了一些,仰望著低的灰色的天空,並且用了靜靜的誠懇的聲音說道:
“現在,是上帝在怒目看著地上哩。”
於是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