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在對麵的屋子裏,突然開了槍。
於是出於別的許多屋子裏的槍聲,即刻和這相應和。
一秒鍾之內,列樹路的對麵的全部,便已槍聲大作,電光閃爍了。槍彈打中窗戶,鑽入油灰,飛進窗戶裏。
“現在射擊不得,”加裏斯涅珂夫說。“看呀,他們,看見麼?……”
伊凡從窗框的橫檔下麵,向暗中注視,隻見對麵橫街上的點心店前麵,有什麼烏黑的東西在動彈。加裏斯涅珂夫恰如正要撲鼠的貓一般,躡著腳,將槍準備好,發射了。
伊凡看時,有東西在那店麵前倒下了。
“噯哈,”他發著獰笑,拿起槍來,也一樣地去射擊。
四麵的空氣震動著,發出令人聾瞆的聲音。
但一分鍾後——列樹路轉成寂寞了,隻從不知道那裏的遠處,傳來著一齊射擊的槍聲。
伊凡隻準對著火光閃過的地方,胡亂地射擊。布爾塞維克似乎也已經知道開槍的處所了,便將加裏斯涅珂夫和伊凡躲著的窗戶,作為靶子,射擊起來。槍彈有的打中背後的牆壁,有的打碎那剩在窗框上的玻璃,有的發著呻吟聲,又從磚石跳起。在後麵的門外,時時有人出現,迅速地說道:
“要節省子彈。有命令的。”
於是又躲掉了。
“那是誰呀?”伊凡問。
“鬼知道他。也許是連絡勤務兵這東西罷。真討厭。”
伊凡是不知道聯絡勤務兵的性質的,但一看見嚴厲地傳述命令的人,在門口出現,便不知怎地要焦躁起來,或是沉靜下去了。思想時而混亂,時而奔放。想到自己的家,想到布爾塞維克,想到連絡勤務兵,想到被踐踏了的書籍……眼睛已慣於房子裏的昏暗,碎成片片掛在壁上的壁紙,也分明地看見了。
加裏斯涅珂夫默然坐著,始終在從窗間凝神眺望……遠處開了炮,頭上的空中殷殷地有聲。
“阿嗬,這是打我們的,”加裏斯涅珂夫說。“這飛到那裏去呢?一定的,落在克萊謨林。”
他歎一口氣,略略一想,又靜靜地說道:
“這回是真的戰鬥要開頭了。墨斯科阿媽滅亡了。但在先前呢,先前。唉!‘墨斯科……在俄羅斯人,這句話裏是融合著無窮的意義的。’是的。融合了的,就是現今也還在融合著。”
他又沉默起來,回想了什麼事。
“是的。無論如何,墨斯科是可惜的。但是,同誌,你以為怎樣?‘為要保全俄羅斯,墨斯科遂迎接蠻族的大軍而屢次遭了兵燹,又為了要保全俄羅斯,而墨斯科遂忍受了壓抑和欺淩。’這樣的句子,是在中學校裏學過的。”
他自言自語似的,靜靜地,一麵想,一麵說,也不管伊凡是否在聽他。
破了沉寂,炮聲又起了。
“哪,聽罷,就如我所說的,”加裏斯涅珂夫道,“就如我所說的。”
這之後,兩人就沉默下去。到了輪班,他們經過後院,走到街上,又向那溫暖的酒店去了。
小酒店裏,士官候補生和大學生們長長地伸著腳,睡在地板上,幾個人則圍著食桌,在吃罐頭和幹酪。大桌子上麵,罐頭堆積得如山,義勇兵們一麵說笑,一麵用刺刀摧開蓋子來,不用麵包,隻吃罐裏的食物……伊凡已經覺得饑餓,便也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