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們也會聊一些堂口的事情,其實我說什麼都無所謂,還是那句話,大家都知道我傻,沒有什麼心眼,也不會搗什麼鬼,這要換做旁人,每天與祖爺聊到深夜,大家肯定會起疑心,至少也會起嫉妒心。所以,傻有傻的好處,傻子無欲,無欲則剛。傻,有時是一種自我保護的天然屏障。
有一晚,祖爺問我:“你對目前堂口的現狀有何看法?”
我摸不清祖爺什麼意思,支支吾吾不敢說。
祖爺說:“大頭,但說無妨!我們之間的話,僅限於你我二人。”
我說:“祖爺,有些事我不明白,不知您為什麼那麼做。”
祖爺笑了笑,說:“接著說。”
我看了看他,怯怯地說:“比如,您不該收留錢爺,更不該讓他旁聽堂會,雖然都是兄弟,但畢竟不是一個堂口的,堂口的大事他都知道了,這樣不好。另外,您也不該這麼快提王家賢做七爺,因為仙人手剛剛去世,二爺還在悲痛之中,這樣一來,堂口就不合了……”
說完,我不敢抬頭,生怕說得不好,惹祖爺生氣。
祖爺嗬嗬一笑,說:“大頭,如果你是我,你是希望堂口的兄弟團結一心呢,還是希望他們互有隔閡?”
我說:“當然團結一心了!大家一條心,才好辦事!”
祖爺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說:“是啊,一條心好辦事,也容易壞事。”
當時,我對祖爺這句話很不解,直到後來四個壩頭聯手“爬香”時,我才恍然大悟,幸虧是四個壩頭造反,要是七個壩頭同心,一起造反,祖爺就完了。那一刻恍然記起小時候看過的小人書《千家鬥》,裏麵有一句話:“自古臣子不鬥,皇帝焉能坐安穩?”祖爺高明啊!
祖爺沒有回答我關於錢躍霖的問題,看來那時,時機還不成熟。
那段時間,六壩頭“風子手”也很少出去,總是跟在祖爺身邊,幾乎形影不離。堂口的人都知道,“風子手”的主要工作是負責聯絡線人和黑道,如果他不出去了,蟄伏於堂口,說明堂口內部有問題了。
“風子手”是在王亞樵的“斧頭幫”混大的,從小耳濡目染江湖中事,為人忠肝義膽,正氣凜然。祖爺是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收至麾下的。這件事還得從張丹成老爺子說起。
張丹成死時,王亞樵專門前來吊唁,帶來了一大筆份子錢,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九爺來給祖爺撐腰了。張丹成死前,雖極力培養祖爺,又一再叮囑周震龍、塗一鳴要悉心輔佐,但江湖險惡,祖爺那時不過二十出頭,要玩轉一個堂口,不光對內要壓得住,對外更要擺平道上的關係,所以張丹成曾幾次修書給王亞樵,要他幫忙把祖爺扶起來。
在中國,人的關係硬不硬,後台大不大,關鍵看紅白喜事都有哪些人露麵。王亞樵不但來了,而且還帶著重金來的,道上的人一看這陣勢,也明白一二了。
祖爺自然明白這裏麵的恩情,張丹成死後,祖爺每年都去看望王亞樵,祖爺曾無數次對堂口的兄弟說:“九爺(指王亞樵)是真英雄!國人如有十之一二像九爺那樣,中國就不會亡!”
1935年,祖爺去拜會王亞樵,在王亞樵的堂口見到了14歲的“風子手”,那時他還不叫“風子手”,王亞樵管他叫“小六子”,祖爺看這小子年齡雖不大,但目光冷峻,舉手投足都透露著冷靜與剛毅,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這些年,祖爺心裏一直有個結兒,就是每次堂口與道上的人出現大的摩擦,他總是要親自求助於王亞樵,總是麻煩人家,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他想從王亞樵那邊挖一個人過來,這樣兩個堂口的關係就更近了,一旦有道上的事要擺平,祖爺不用親自出麵了,派這個人出去就行,因為這就是他自己的事,這個人責無旁貸。
但這裏麵有個問題,如果直接把王亞樵的心腹挖來,先別說王亞樵答不答應,祖爺自己也張不開嘴。那些誓死追隨王亞樵的心腹也不會跟祖爺,或許根本不把祖爺放在眼裏,所以,祖爺要找一個合適的人。這個人的資曆不必有多深,但他的根子要硬,隻要一提起他的父輩人物,就能夠讓道上的人畏懼三分,這樣,初期的目的就達到了,這個人在父輩的關係網中成長,隨著時間的推移,等老一輩退隱了,他就真的能夠大顯身手、為己所用了!
那天,祖爺一眼就看上小六子了,問王亞樵:“九爺,這個人是……”
王亞樵笑著說:“這是我盟弟的侄子,你別看他小,能耐可不小。自幼習武,精通宗鶴、八卦、洪拳,輕功也很好。”
祖爺思考片刻,終於忍不住了,對王亞樵一抱拳:“九爺,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當講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