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一看事不好,忙從圍桌裏走出來,堆著笑臉說:“兩位爺,您息怒,您息怒,我這小徒弟不懂事,毛手毛腳的,對不住了,對不住了,今兒這茶水免費,算我給爺賠不是了。”然後轉身向我,“還不快滾進去!”
我起身剛要走,沒想到那個小子說:“等一下,”然後衝我招招手:“你過來。”
我估計他要扇我,我捂著腮幫子,慢慢挪過來,害怕地看著他。
他對我笑了笑,說:“你看你長的這副揍性!這樣吧,你把我這鞋上的茶葉末子舔幹淨,這事就算了,否則,老子今天把這茶樓連同你一塊砸了!”
我知道我很賤,從小遭人奚落得也不少,但這種舔鞋的事卻從來沒有,看來人家真沒拿我當人啊。我無助地看了看掌櫃的,掌櫃的為難地點點頭,示意我馬上給他舔。
我突然想起了祖爺,回頭向他的座位投去求助的目光。我認為祖爺肯定會幫我,他是俠義之人嘛!
沒想到祖爺根本沒往這兒瞥一眼,他依舊扇著扇子,悠閑地喝著茶,好像這茶樓裏發生的一切根本沒觸及他一絲一毫。
我絕望了,慢慢蹲下,伸出舌頭,把對方圓口布鞋上的茶葉舔幹淨。對方看著我舔他的腳,哈哈大笑,快樂到了極點。
我感覺自己一點尊嚴都沒有了,舔完後,跑到後堂,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哇哇大哭起來。
夜裏,我悄悄地走向祖爺的宅府,走到半路,又遲疑了,往回走,回頭走了一陣,又轉回去,反反複複幾次,終於走到祖爺門前。
我站在門口,不知他睡沒睡,伸手叩門,門開了,管家一看是我,說:“進來吧,祖爺等你呢。”
我一愣,跟著管家進去了,祖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見我來了,說:“想明白了?”
我低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悶悶地說:“今天……您都看到了……我還以為……”
“你以為我會幫你,對不對?”祖爺截斷我的話,“我告訴你,我可以立馬殺了那兩個混蛋,但那是我,不是你,你自己要活出尊嚴!”
祖爺一聲吼,我不做聲了。
“你自己明白就好,這個世界,不是你老實就能生活的!明天開始,你來堂口吧。”祖爺說。
我抬起頭,“祖爺,我……”
祖爺說:“放心吧,殺人放火的事,我不會讓你幹的!”
就這樣,我跟了祖爺。
我在師父堂口的歲月
跟了祖爺,就意味著衣食有了保障。堂口每隔一個月就有一次“食祿”,也就是聚餐的意思。一般都是壩頭資格的人參加,有時也會帶一些表現好的小腳。
祖爺每次都會叫上我,二壩頭當然高興了,因為我是他的人,但其他幾個壩頭不解,這麼個笨蛋醜玩意兒,憑什麼讓他上桌?祖爺有話說,“傻亮以前是跑堂的,端茶倒水他在行,讓他上桌!”
其實,每次吃飯,都有專門的仆人伺候,根本不用我端茶倒水,但自從我來了堂口,祖爺就讓我幹這些事,每次吃飯,我都累得要命。別人又喝又吃,我一會兒給這個斟酒,一會兒給那個倒茶,剛坐下,又有人要抽煙了,我趕忙拿出火石給他打著,一頓飯下來,肚子沒填幾口菜,還忙得腰酸腿痛。
但我不在意,至少,這都是自己人,不像在茶館,別人拿我當狗使喚。在這裏,大家是兄弟,他們是壩頭,是長輩,這是我應該做的,累雖累,但我高興。
我發現祖爺是個很有定力的人,每次喝酒,他都不少喝,每個壩頭敬酒時,他都喝,但從沒見他醉過,不像二壩頭,每次都喝到桌子底下,又吐又拉,最後還得我給他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