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嶺一個人離開隊伍,故伎重演,帶了槍伏在東莊據點外的草叢裏,等著山野出來。
這回沒等多久山野就出來了。大洋馬斷了一條腿,不好再騎,就換一匹中國馬將就騎著。身後跟了七八個鬼子兵,跨跨地繞著據點巡查起來。
事情進行得順利極了。當山野和他的馬遠遠地同長嶺走成一條直線時,長嶺槍口一順,瞄也沒瞄就扣動了扳機。
三八大蓋在他的手裏發出焦脆的一響,騎在馬上的目標立刻就倒栽下來。長嶺沒等鬼子們完全反應過來,長槍一拖就兔子似地竄了個沒影兒。
結果是完全用不著等也用不著看的。打一個五六十米外的人影兒,要是不能一槍致命,這五六個月的槍法就算白練了!
長嶺大仇一報,立刻潛回聚寶莊,來到柳枝那隻孤零零的小墳前。他本想著痛痛快快大笑一場的,結果卻變成了一場痛痛快快地大哭。哭完又想跟長山好歹也是東夥一場,就順便撮一把紙灰撒在長山和大奶奶的墳頭上。
做完這一切,長嶺本想就此遠走高飛的。但他的手一觸到那條幫他殺了山野報了仇的長槍時,立刻又改變了主意,決定還是得先回河南區隊一趟。
回河南區隊,當然不是為了什麼抗日救國,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去這些大道理。這些大道理他不懂。他參加河南區隊的全部目的,就是殺了山野報仇。為此田永寧沒少開導他,沒少批評他狹隘。他聽不進去,反而理直氣壯地反問田永寧:
“你們打鬼子難道不是為了報仇?難道你們跟日本人沒仇?”
田永寧說:“說報仇也可以。但這是國家的仇,民族的恨,不單純是哪個人的私仇。”
長嶺不服:“國家?民族?沒有一個一個的人,哪來什麼國家,民族?日本小鬼從東北口外打到咱們這兒,殺了咱多少中國人?如果這些人的親戚朋友一起找他們報仇,日本鬼子早就敗了!國家的仇民族的恨,不也早就報了麼?”
一番話,一時搞得田永寧不知說什麼好。明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又偏偏找不出駁倒他的理。
長嶺看他尷尬難堪,就再不跟他爭辯計較。心裏卻笑他們這些念過書的人就是愛掰個死理兒。也不想想對誰掰!你跟日本人講理,他跟你講麼?日本小鬼要是肯講理的,當初就不會大老遠跑咱們中國來殺人放火了!你跟我這號粗人講這些大道理,我懂麼?我不懂,還不是照樣殺了山野這雜種報了仇?
現在山野殺了,大仇報了,長嶺還要回一趟河南區隊,是覺得這隊伍上人不錯,田永寧人不錯。如果不是他們給他搶,教他練了一手好槍法,報仇又怎會這樣容易?男子漢大丈夫光明磊落。就算要走,也該打個招呼說一聲,好聚好散日後見麵還是好朋友。至少,也該把這條槍還給田永寧。
長嶺當然沒想到,他這一回去,就再也走不成了。
一見麵,田永寧就叫人下了他的槍。然後又把他關進禁閉室,一關就是整整三天。
說是禁閉室,其實隻是普通農家的一間破草房,門上象征性地掛一把鎖頭而已。屋子實在太破了,窗戶上的木條大都腐朽,輕輕一碰就掉。屋頂上塌個水缸大小的破洞,不用抬頭,天上的星星月亮就一目了然。門口雖然放個哨兵,也是來來去去地老是有事,到禁閉室倒好象串門子閑逛似的。這號禁閉室,長嶺如果想逃出去,簡直比串門子閑逛還要更容易。
但是長嶺不跑。他知道河南區隊是共產黨的隊伍,除了打鬼子誰都不打,更不會欺負老百姓。而且講理。田永寧關他的禁閉繳他的槍,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盡管這道理有時候叫長嶺覺得很可笑。
走當然要走。但卻要光明正大地走,而不是這樣偷偷摸摸地逃。什麼話都不留就悄悄逃走,倒好像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虧心事。於是就不逃,就等著田永寧來講理。
其實他錯了。至少有一半是錯的。田永寧前腳把他關進禁閉室,後腳就派人去調查他這幾天的行蹤。禁閉室的簡陋,哨兵的隨意懈怠,實在是田永寧故意布下的疑陣。隻要長嶺敢逃離禁閉室一步,立刻就會有人將他擊斃。
幸虧長嶺沒動逃跑的念頭。否則,這會兒早已是個死鬼了!
第四天的早上,田永寧來了。進門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