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漓笑封為光明大君的消息傳到沈繪耳中時,他正忙著在滿都海草原的王帳內調香點墨,接待各國來使給皇子的賀禮,聽到此等消息,也喜不自禁,可是礙於公務在身,不得不又表露出十分失望的神色。
“看來,淇奧那孩子還是不行,所以女皇才會選擇幼子守位製。”
“大皇子的生父雖然不明,是女皇親自撫養的,如果就這麼斷了他的念頭,會不會又重演元凶之亂?”
公卿懷著隱秘窺探議論的聲音細細碎碎,就像夜晚的螞蚱一樣攪動得沈繪心煩意亂,讓他忍不住想要逃到廣闊無垠的草原上,而草原上陡然飄來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
“皇夫不必如此高興吧,你就能確定剛剛冊封的那位大君是你的孩子麼?”
沈繪抬起頭,隻見一雙紅金色的雙瞳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王帳的門口。
沈繪眯起了眼睛,看似一片圓融和氣,語調卻異常冰冷:“一個皇子的婚禮,不敢勞動幽冥主前來。”
“本來我也不想來,但誰讓新娘是天帝的母族親戚呢?所以我這個全靠天帝提拔起來的幽冥主也隻能親自前來,才能表現出我對六界之主的一片誠意。”
“你是一個人來的?”
蘇雲悠搖搖頭:“華胥王還在禁足,天帝讓蘭泠在婚禮上做華胥公主的送親使者。”
“感覺世子出現在哪裏,哪裏就會有動亂。”沈繪盯著百無聊賴的小舅子,覺得他實在太過悠閑了一些,忍不住補刀道,“排除你那個魂飛魄散的未婚妻,這已經是三代以來天狐首次與華胥成婚,可不能再出什麼岔子。”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那大外甥的婚禮出什麼亂子吧。”聽到北月的名字,蘇雲悠的神色有了片刻的動容,他索性堵在了帳篷門上,擋住了身後想要窺視的目光,“怎麼?你都入贅我們家這麼多年,卻還隻是名義上的掛件,我父皇生前,妃嬪尚可告廟,你沈繪堂堂皇婿還不如我姐的男寵?”
“其實我並不在意這些事情,”沈繪笑了笑,“天狐雖然民風彪悍,但公主未婚生子,也會落人口舌,何況當時諸位皇弟對她手中的兵權虎視眈眈,而我厭倦了鮫國那些爾虞我詐,不想再做蘭夜安插在太子身邊的眼線,所以我們一拍即合,成了永不分割的利益共同體。”
“真是好極了。”蘇雲悠笑了起來,“是啊,我真羨慕你這樣靈活的頭腦。當年我大哥為鮫國流矢所擊中,我表哥查出是蘭子圉走私兵器所致,而你卻向蘭夜說此為太子的私憤誣陷。”
“說來你也許不相信,蘭子圉的確是無辜的。”沈繪泠然道,“當然,蘭氏人人都虛偽無情,擅長自保,可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還是相信當年我所看到的事實。”
“可能隻是有人做雙麵間諜,心懷愧疚,才會美化自己的一舉一動吧。”
蘇雲悠拿出一副雪鹿皮到沈繪旁邊的木架上,“我沒有什麼賀禮可以帶的,隻有這隻雪鹿皮,是當年表哥給我的,就當是為即將遠嫁的小公主禦寒吧。”
沈繪看見這張雪鹿皮,臉色微變,他正要說什麼,帳外的士兵突然飛奔而來:“大皇女抓到了一個吵吵鬧鬧的小女子,說自己才是真正的華胥公主。”
蘭泠是在城內吃麵的時候被舉報到天狐士兵那裏的,說來也奇怪,他住在紫宸和忘川時基本不食五穀,隻需要定時服用仙草瓊漿就可滿足最基本的需求,但他經過那座比華胥土屋還要破敗的草蓬時,卻突然被一陣麵湯勾起了兒時的記憶。
身材魁梧的廚夫熟練地從煮沸的鐵鍋濃湯裏撈出將燙熟的羊肉,揮動起沉重而鋒利的玄鐵菜刀,將羊肉切片,旁邊的小弟從三足陶鼎內高高挑起連綿不斷的麵條,薑汁和鹽醋淋出滾燙的油香。這樣的場景,還是他幼年時第一次跟隨舅舅微服來到華胥時才見到的景象。
那時的天帝在人族眼中還是年輕而清俊的士子,他修長的眼角尚未因後來的叛黨而生出無數憂苦的皺紋,滿心都撲在稚嫩可愛的外甥身上。
“阿舅,人族的食物怎麼這麼香?和我們的仙草羹一點也不一樣。”
“人族不會法力,不能高瞻遠矚,隻能困在這一方小小的土地上,日夜耕作,才得到一點可堪食用的穀物,所以才會用各種各樣的香料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