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午時,蘇雪敀便已換上女皇冕服,同外甥女乘金雞立羽,六螭銜轅的大樓輦,來到靈壽宮偏殿,將預備送給迎親隊伍的聘禮打開清點。
“纁二匹、束帛十匹、大璋一枚、九色鹿皮二張、錦彩六十匹、絹二百匹,琥珀瓔珞三副、翠羽珠花八朵、銷金繡裙十襲、各色仙草……”細君笑道,“我都快數不下了,一共裝滿二十八銀箱,象征二十八星宿。便是伏羲生前,天女洛神出嫁鮫皇太子,也沒有這麼多奢華之物。大表弟隻是封了親王,娶妻納妃便如此奢華,將來……”
“我佳兒佳婦,還不值得用一用這種金玉俗物?”不比外甥女的細心歸類,蘇雪敀隻是淡淡掃了一眼琳琅滿目的珍寶,漫不經心道,“伏羲晚年崇尚無為而治,清簡樸素的生活,若不是他病重時要求兒子立刻履行妹妹的婚約,也看不到送迎兩太子,三王執馬牽的盛況了。”
“再有盛況也是散了十多年的宴席,當年那對璧人一個暴死一個幽囚。”細君捧上用朱綬纏繞的白虎血印,“聖主,吉時到了,您該升殿祭廟,接受百官賀迎。”
“等一等,雖然按製法皇立後,皇長子娶妃都該用到白虎血印,可它畢竟也是六件創世魂器之一,之前聽說海都出了畫妖遊魂,雖然被證實為皇子的自導自演,可我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蘇雪敀黑曜石般的雙眼盯著這枚鮮紅如火的印鑒,翹如蝶須的睫毛在她的鼻梁上投出一片陰影,“雖然淇兒娶親是大喜之事,可是就怕出什麼差錯,這白虎血印,還是先收入國庫封存吧。”
“是。”
細君剛走,蘇霜敬身著鎧甲匆匆趕來。
“聖主為何要派遣圓圓去當迎親使者?”
“鮫國舊製一向如此,小馮後作為我父皇的繼室,也是由我帶著女眷們從邊境迎回來的。”蘇雪敀不明所以的看著一臉慌張的蘇霜敬,“怎麼,你覺得是你和我的關係不夠親密,所以圓圓不應擔此重任。”
“聖主錯愛,臣弟感激不盡,隻是她的生母葳姬早年失蹤,之前有人說在靠近昆侖的集市見過葳姬和白帝叛黨在一起。”蘇霜敬道,“雖然此事並無後續,我擔心葳姬會威脅圓圓做出不利於迎親隊伍的事情。”
“你的擔心不無道理,可葳姬到底是叛黨的人質還是巫族的細作,此事尚無定論,圓圓因為葳姬也受盡同輩表親的非議,我雖然是天狐的女皇,但也管不了子侄之間的閑言碎語,”蘇雪敀歎氣道,“而且,這件事情,是她主動請纓,非我強加於人,她說想看看未來的表嫂長什麼樣子。”
“看來,當年我就不該讓她進宮陪淇奧讀書。”蘇霜敬抬頭看了女皇一眼,“你知道,圓圓的生母最多隻是細作,可淇奧的生父……”
“此事我說過永不再提!”蘇雪敀變了臉色,“始興王,不要以為你勞苦功高,就可以口不擇言,誹謗皇子。”
“是誹謗還是事實,女皇心中有數,我知道,當年你選擇撫養這個孩子,是因為不舍姐妹情深,也是出於心中的一份愧疚,十九年來,你也的確對他視如己出,躬親撫養。”蘇霜敬沉下臉來,“可是,就是因為臣勞苦功高,就是不忍心看到數十代白狐王奠定的基業一朝傳給外姓神族的手中。”
“外姓神族?”蘇雪敀冷笑了一聲,“說到底,你們還是見不得女子手握權柄,我的子女即使改了姓,在你們眼中也是外人。可是,我不給自己親自撫養的小孩,又能給誰?是那個母族平庸膽小如鼠的五弟,還是小馮後所生但卻視我如仇的九郎?”
“其實,當年的事,一大半皆是因為大哥為鮫國流矢擊中身亡,若是他不死,蘇霈敖又怎敢在義父垂危的時候起兵謀逆?”蘇霜敬的臉上露出悵然之色,“也許,這都是白帝家族對於新神長子的詛咒。”
“什麼詛咒,都是弱者的無稽之談,天帝也是伏羲的長子,幼年病重卻還是活了下來。”蘇雪敀長舒了一口氣道,“如果真的有報應,就叫那些不散的怨魂來索我的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