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泠不記得他是如何起身離開壽宴的,絲竹之樂,美姬之舞,飛舞纏繞的綾羅彩帶,流光溢彩的寶石晶玉,寶座之上沉默無聲卻隔岸觀火的君王,寶座之下齊唱讚頌卻各懷鬼胎的宗室。即使取得了最高處的權力,到最後也隻是做戲而已。他渾渾噩噩的拿著巫蠱木偶,走過高聲笑語的妃嬪,走過低聲啜泣的姬君,得意、失落、嫉妒、貪婪,眾生相百般不同,隨著遠去的馬車也化作了過眼雲煙。
如果當初父親容忍到了最後一刻,那麼今日坐在這裏演戲的是不是就是自己?
紫煙扶著他上了馬車,不解的問道:
“皇孫是不是後悔來壽宴了?您是神族,用傀儡木做替身也可以啊。“
“坐在這裏,誰不是傀儡,演戲的木偶,還分有沒有靈魂嗎?“蘭泠看了一眼紫煙,”南海王雖然死了,但是你是出賣舊主之人,我想海都的親貴恐怕不會在將你奉為座上賓了。“
“那種座上賓,不要也罷。”紫煙燦然一笑,“伯猷裏給了我一些產自天狐的鬆綠石,我可能回鄉下去買些地。”
她提及伯猷裏的神情變得非常溫柔,那種令人心旌搖動的溫柔,蘭泠隻有在天妃為舅舅祝壽時曾經見到過。
“說到伯猷裏,你該知道他其實是……”
“他其實是誰,於我不重要,我知道像我這種身份,與你們都是隔著鴻溝,可是隻有他第一次見我時,肯認真的傾聽我的無助,我對父母的思念,肯幫助我去複仇。“
蘭泠睜大了眼睛:“南海王府的畫妖,是他提供給你的麼?“
”他說是他在滿都海草場,打獵時遇到的一位金發仙女所贈,雖然最後,並未能給太子翻案,但能讓東宮衛的眷屬返回海都,我已經心滿意足。“紫煙點了點頭,“至於皇宮中的遊魂,我們也不得而知。”
不對,蘇淇奧絕對沒有這麼好心,他是無利不起早的人,可是他到底想要從鮫國得到什麼?
如果不是金錢和美色,那就是權力。南海王和長公主出事,鮫皇更徹底斷絕了立儲的念頭,宣布百年之後再議此事。
可是蘇淇奧為什麼想要鮫國的權力?
紫煙拜別而去,就在蘭泠疑惑百端的時候,宮門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一個曲裾垂髻的少女突然奔上了他的馬車,磕頭道:“世子,你救救我吧!”
“有人要在海都殺你?”蘭泠覺得少女有些眼熟,見她的衣裝是華胥風格,他看了一眼身後的追兵,便試探道:“姑娘可是華胥……”
他還沒有說完就被少女捂住了嘴。
“我家哥哥要逼我嫁給我討厭的人,我才混進使團來的。”少女急道,“快走,天狐的人要追上來了!”
蘇雲悠在外城等候蘭泠已經等了一個時辰,卻還不見有人來,他心急如焚的把騶吾牽到一旁,準備溜進海都皇城的大門,卻被眼疾手快的丹蛾給攔下了。
“我家主子說了,幽冥主大人是死亡的使者,因此隻能呆在皇城,不能呆在內城。”
“你家主子怎麼不告訴你,我小時候可是鮫國的貴客。”
“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誰還記得?奴婢小時候還能自製彈弓砸鬆鼠呢。”
“對,我是死神,要是蘭泠不能活著出來,我就把你們主仆一起燉了喂給饕餮。”蘇雲悠冷笑道,“如果不是她把我送的人偶轉手給了太妃,也就不會有十七年前的巫蠱案。”
“您可別提了,也許在您眼中,太子表哥懷柔寒門,打擊豪族,聽起來好像正直不阿,實際上不過是親人濾鏡罷了。”丹蛾笑了笑,“都說豪族沽名釣譽,可當權力完全集中於神族,那神族連一點作秀都不必了,更不會在乎我們這些螻蟻的生死。”
蘇雲悠懶得與她爭辯,昏曉的天色漸漸浮起了一片魚肚白,青蓋車緩緩從魚肚白中駛出,駕車的卻是一個鵝蛋臉杏圓眼的少女,恍然之間,蘇雲悠竟然覺得和北月有些相似。
蘇雲悠上前幾步接過了韁繩,確認蘭泠安全無虞後,便道:“還是讓騶吾來帶我們回去吧,它能日行千裏。”
“跑這麼快幹什麼?”
“天狐女皇的寶貝兒子蘇淇奧要與華胥公主風曇雪完婚,因為玄武淚的事情,華胥王還在禁足,天帝指你做新娘方的儐相,公主的馬車已經在昨日出發了,你要趕去西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