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卻不知為何,以比往常更快的速度變暗,山頂上出現了一個吹著笛子的青衣少女,少女的全身籠罩在一團淡青色的光芒之中,瞳孔的顏色是一種極為淺淡的棕色,盡管笛音極其哀婉,眼神中卻是無喜無悲。
“你是誰?”蘭夜匍匐在地,少女身上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飛仙族霜神青女,在諸神從九霄流放之前,我們飛仙族作為雲霧孕育出的精靈,就已經在離恨天駐守了數百年。”少女向他伸出一隻手,“夔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蘭夜望著那張清麗出塵的臉,出神了半晌。
沒有終成怨侶的妻子,沒有形同陌路的骨肉,沒有不能救的至愛,沒有終成仇的至親。
荒山變為綠原,碧湖邊落英繽紛,天地之間,隻餘你我二人,一生一世而已。
蘭夜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故人,卻隻看見一縷鮮血飄落在他的掌心,他的整個手臂都劇烈地疼痛起來。
“至尊!至尊醒了!”
垂暮之年的鮫皇終於從摻雜著記憶和幻覺的噩夢中醒過來,跪在床前的內侍連忙捧出銅鏡,蘭夜用指尖抹平了眼下的淚痕,三十多年彈指一揮,歲月在這張昔日俊秀的臉上刻下了太多的溝壑,隻有額角邊的傷疤提醒著年邁的主人,他曾單槍匹馬便能跨越崇山峻嶺,在水天相接處引弓擊落猛梟飛鷹。
他老了,盡管他不願意承認。
新月剛好從烏雲的掩映中露出尖角,月光籠罩在亭台上方,遊移在花木之間,凝聚入露珠中央。在這銀白色的光輝中,萬物顯得純潔無瑕而又生機勃勃,沒有紛爭,沒有流血,沒有背叛與殺戮,亦無生離和死別。
“剛剛宮中進了刺客,至尊不必害怕,他已經被我方擒拿。”
已經奄奄一息的刺客掙脫侍衛,爬到蘭夜的腳邊,雙目充血的望著他。
“我父原是巫王近衛,隨大翁主出降來到鮫族皇宮,隻待大翁主所生的太子繼位,就可以卸甲歸田。未曾想太子客死華胥,數百名東宮侍衛婢妾,以殉葬之名而被捕殺,當真可笑。”刺客放聲大笑,鮮血沿著他臉上溝壑般縱深的傷疤流下。
蘭夜一臉厭惡的看著眼前幾近癲狂的男子,冷聲道:“若你剛才在我夢中把我殺死,我說不定還會感謝你。說什麼對太子誓死效忠,不過是一些跳梁小醜罷了。”
“三千死士,就算隻是受蘭因殿下一飯之恩,也自當碎骨以報。”刺客收起笑容,語氣平靜下來,“伏羲少年時與至尊有奪愛之仇,你遷怒洛神與天帝,誣陷蘭泠是兄妹子,而非太子殿下所出。如今南海王上告母妃,群臣互相攻擊,鮫族恐有亡國之禍,你以為我會讓你在夢中死去嗎?”
“那你希望如何?”
“像陛下這樣的所謂明君,就該在痛苦與悔恨中,清醒的度過餘生。”刺客一把抓住驪珠,扔進了丹爐的熊熊烈火之中。
蘭夜望著升騰的火焰,想起他初到凡天之時,曾和二三好友坐在建木之下,議論九霄與凡天的不同。
有人說風物,有人說種族,有人說感情,大家都像開啟了新世界一樣興奮,隻有伏羲始終沉默,在眾人攛掇之下,才開口說道:“無人不覺冤,無人不作孽。自詡善始,卻以惡終。”
彼時他還年少,總想著以後的日子,是十裏花香,碧水雲長。故人談香,琴音繞梁。
一隊皂靴烏袍的宦官魚貫而入,打斷了鮫皇的沉思。
“至尊,太子巫蠱案的木偶被偷走了。”
蘭夜清醒了過來,窗外風雨大作,竹林飄搖。
“南海王將那木偶封印在王府,怎麼他一入獄便被偷走了?”年老而多疑的君主目光銳利的審視著站在最前麵的內監,“不會是另外的皇子公主所為吧?”
內監搖了搖頭,他臉上的脂粉蒼白如紙。
“不是人,是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