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泠在紫煙的梳妝室坐了半日,卻不見息月回來,他看向銅鏡,鏡中映照出一張些許陌生的麵龐,修長而上挑的鳳眼,微微帶綠的褐瞳,暗金色的長發,這是他根據在忘川府誌鮫國書中的隻言片語捏造出的一張臉。
“皇太子及長,褐瞳生綠,發色暗金,雖風韻韶美,然類皇父處不過五成,或言似外曾祖白帝昊天,上惡之,遂遷馮後於北宮,於椒風殿外更起長秋殿,寵妃鄭氏居之。”
“公子,該吃飯了。”紫煙端著一片水晶荷葉碟進來,碟上堆滿了各色飯團蜜餞,“我剛剛去沐浴更衣,讓你久等了。”
蘭泠遲疑了一下,新神不食五穀,這些一看就是北鮫親貴喜歡的食物,但他又不能暴露自己的來曆,便假意接過一片泡在茶碟之中。
“多謝紫煙娘子,隻是最近我在試藥,不能吃這些精細之物。”
“我還以為,隻有我們這些女子,和皇城中那些深受榮寵的妖妃宮嬪,才會為了維持容貌而遠離庖廚。”紫煙放下果盤,裹了裹寬廣的袖邊,拿起酒杯淺抿了一口,“說起來,米不過碗底,糖不過一碟,還是鄭夫人受寵時流行於海都的呢。妃嬪按照倡優的廣袖裁衣,倡優也學習妃嬪的方式吃飯,真是奇觀。”
“鄭夫人,她是怎樣的人?”蘭泠望向窗邊搖曳的珠簾,“我聽說,她出身寒微,在這門閥為重的鮫國,她本來連灑掃女官都沒有資格,最終卻扳倒中宮母子,成為無冕之後。”
“鄭靈媛的母親是崔相在鄉下老家的一位族姐,寡居多年,與花匠私通生女,不能自給衣食,隻能投奔崔家做女仆,鮫皇繼位後選秀,崔小姐力壓群芳成為三夫人之首,但很快就病倒了,臨終前想起了在家中服侍多年的遠房表妹,幸的天恩,破格以最末等的采女身份入宮,卻在短短三年內連跳幾級,等她懷上南海王,已位列上嬪,謝夫人因喪子之痛自請出家,鮫後遷居北宮,鮫皇蘭夜便理所當然的把鄭嬪拜為夫人,還為她修建了一座富麗堂皇僭越規製的長秋殿,瑞寧公主出生後,他們就像民間的平常夫妻一樣居住在一起,同桌而食,同車而遊,無論其他豪族為後宮輸送多少美女,她也找不出一個對手了。”
“那她可真是命運眷顧,一生順遂。”
“鄭夫人唯一的心病,那便是鮫後所生的太子,海都沒有多少人見過鮫後母子的真麵目,但見過的老臣說太子長得像出身白帝族的外祖母,有一雙魔鬼般的綠眼睛,將來也會成為魔鬼般的暴君,”紫煙從匣中拿起一枚短簪,捏在手中把玩片刻,隨後看了蘭泠一眼,“或許,就和公子此刻的容貌有些相似。”
“太荒謬了,人的心性怎麼能根據長相而來判定呢?”
“公子也許出身優越,所以不知道,對於我們這種曾流落無依的人來說,在乞討食物的時候,看起來甜美可愛的往往能分的更多。”紫煙摸了摸額角上的花萼狀傷疤,“我小時候長相平平,怎麼搶也搶不到,還曾被推到一邊,燙傷了臉,被罵做怪物。”
蘭泠聽到此處,竟覺得有些心酸,他抬頭看向紫煙卸妝之後的麵容,蒼翠的長眉,深棕色的桃花眼,淺淺的梨渦,亮如墨玉的長發,讓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被扮作女裝的童年,那時候舅舅也會用憐憫的目光看著自己。唯一不和諧的是,每當紫煙的手壓上傷口,就會有一些蛇蛻般的碎皮掉落。
“娘子的臉,是被仙人修好的吧?”
“你怎麼知道?”紫煙笑了笑,“我原以為沒有人會看出來。”
“大多數人的確不會,但是她給娘子的臉,和我的一位親屬實在太像了。”
紫煙聞言,靠近了眼前的少年,發上步搖在少年的耳畔搖曳碰撞,脂粉的香氣熏的他咳嗽起來。
“那公子覺得,我和她誰更好看?”
蘭泠淡漠的看了紫煙一眼,喝了一口茶後說道。
“我的親屬是個男子。”
“哦?”紫煙輕笑了一聲。“相書上說男生女相,當屬大貴。可是父母早亡,六親孤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