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從東海來(1 / 3)

或許是處在東海最中央的緣故,即使到了仲秋,鮫國的海都也依舊是六界最濕熱的城市,墨水晶鑄造的皇宮屋簷下到處點滿了驅蟲降溫的瑞金蘇合香,竹林間懸掛的水蒼玉片被大風吹得叮當作響,宣告著雨季的來臨。

正值盛年的如花美眷梳著高髻,足穿弓鞋,她們纖瘦的身影如魚兒般快速穿梭在漢白玉鋪成的高階上,宮城外是雲集了六界奇獸珍寶的商街和不停吞吐貨物的巨港,宮城內是永不停歇的琴樂歡歌和鹿鳴雀語。對於鮫皇蘭夜豢養多年的禦製文人來說,凡天沒有任何一座城邦能像海都這般富貴繁華,無論生前死後,他們都願意肉身靈魂長埋此處,縱然在世人的眼中,海都不過是用南鮫屍骸為地基鑄就的恐怖之城,但天堂和地獄原本就是一體兩麵,龍子鳳孫的溫柔鄉,亦是奴隸兵甲的活埋崗。

西宮的椒風殿青玉為柱,水晶為梁,瑟瑟鋪地,鬱金塗牆,按製本該是皇後所居,但鮫後馮氏早已於在十二年前追隨被廢殺的太子自縊身亡。這座凝聚了三百名北鮫工匠心血的宮殿便一直空置,直到興寧長公主蘭子園再度生產之後,鮫皇才下令將此殿的偏房開辟給愛女居住,以彌補當年駙馬流放雲夢澤時公主長子受驚夭折之痛。

信鴿飛落在明堂的時候,身著粉絹煙羅衫的乳母正坐在床旁給剛滿月的小公子喂奶,繈褓中的嬰兒睜開深褐色的雙眼,小手牢牢抓著乳母的繡金裙帶,茉莉花香包圍著他寧靜的笑顏,但許是察覺了外人的氣息,蘋果般的圓臉皺成一團,他不安的大哭起來。

“這次雨過後,海都也要降溫了。”乳母看著天邊的陰雲皺眉道。

半臥在床上看書的公主聽見哭聲,連忙呼道:“錦娘,你把蘭鬱抱走,我有事要與客人商議。”

乳婢知趣的退下後,一個麵纏黑紗,猿背鶴形的武士驟然閃入了明堂的側門。

“正如貴主所料,天帝昨日已經密令蘇徹的幼子蘇雲悠去接任巫王,順便,把河伯世子也托付給他。”武士遲疑了一下道,“依小人愚見,天帝該不會是想要立......”

“宓易寒如果真的要過繼嗣子,十三年前才是最好的時機,他並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與世無爭,溫和無害。”蘭子園一臉決絕的搖了搖頭,她生氣的時候,深褐色的雙瞳便泛起碧綠的幽光,昭示著白帝姬在新神之間最後一抹血脈的殘存。

“廢太子的改葬儀式,至尊讓安陵王主持,長秋殿夫人聽說後將顧王妃叫到宮中好生訓斥了一通,既是姨甥,也算婆媳,一點情分也不留。”

“鄭夫人到底是四弟的養母,雖無生身之恩卻有孺慕之情,”蘭子園淡然道,“她像蜘蛛一般奮力結網,一路打敗了那麼多對手,謝夫人、虞美人還有我母親,無不困死於這網中。她兒子因心疾被囚,這半生太後夢也像蛛絲一樣懸停在空中。”

“六年前鄭妃的母族清波崔家倒掉,外界都指責她讒害太子,至尊卻仍然不願意將降罪。如今她雖失勢,可大臣都以為安陵王主持遷葬儀式是立儲之兆,”

“這不是你有資格探聽的問題,六弟那邊還是要多賴你盡心保護才行。”蘭子園終於抬起頭注視了武士一眼,冷淡的目光中多了一絲警告的意味。

“六皇子雖然年幼,但自從在宋氏門下入學以來,一直勤奮苦讀,王嬪在朝中又無根基,他一直視您如母,還有這個必要加派人手嗎?”

“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杜鵑啼血的故事嗎?”蘭子園看向窗外,遠處的海麵蒸騰起柱狀雲霧,飛龍一般盤旋在天地之間,“為了自己的生存就殺死養母的子女,親生母子尚且可以不到黃泉不相見,何況隻是一隻利爪未成暫時依附於我的小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