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對意義的研究,“理解”、“預測”和“解釋”這一類詞語的涵義更加明確了。“純粹科學的”人用這些詞,和典型直覺的人有所不同。對於前一種人,理解的增進通常來自並等於傾向簡單的運動。它是更一元化的,更接近一致,是複雜和混亂的簡化。“理解”和“解釋”深入複雜現象的背後,使其易於為人所認識。例如,它把卷心菜和國王用某種方式連接起來,而不是任他們各自分離,作為非幹預沉思的對象。
對於純粹科學的人來說,“解釋”和“理解”二者都有簡化的作用,即減少我們必須把握的變量數目——表麵的多重現象不如潛伏在現象世界背後的較簡單的解釋理論那麼“真實”。它是對表麵價值的一種否定,也是一種消除神秘的方式。在極端的情況下,他認為,不能解釋的就是不真實或不純正的。
對於經驗豐富的人,可以用另一種類似“原樣意義”的要點加以解釋。理解某一事物也就是體驗這一事物的真相和它的本性。這種經驗,不論對象是一個人或一幅字畫,都能變得更深刻、更豐富、更複雜,但仍能保留在這一對象的範圍內,對於這一對象我們是力圖能有更好的理解的。因此,我們能把經驗的理解和整合的或抽象的理解——一種向簡單、經濟和簡化的主動運動——區分開。
經驗的理解是滿足於停留在經驗的內部,不向外延伸,而用直接的方式鑒賞它、品味它,這與簡化以及濃縮經驗和圖解經驗的活動(或用X光、圖式或數學描述經驗)大不相同。這是雕塑家所具有的對黏土或石頭的理解,木匠對木頭、母親對她的寶寶、遊泳者對水、或夫妻彼此之間的那種理解。從根本上而言,這又是一種不可能為非雕塑家、非木匠、非母親、非遊泳者、或未婚男女所體會的那種理解,不論他們可能得到的其他知識來源如何。
在科學家印象中,“解釋”往往隻有一個趨向簡單的含意,它似乎總是指經驗以外的什麼,代表一種圍繞經驗的理論。但有些藝術家和批評家也在一種經驗的、自我參照的意義上使用這個詞。這是有益的,至少我們應該意識到這一點。這就是說,經驗到的什麼就是它自身的解釋。一片樹葉,一曲賦格(賦格曲,一種多聲部的樂曲,在五度上模並用複調方法發展主題),一次日落,一朵花,一個人其意義究竟是什麼?它們“意味著”它們自己,解釋它們自己,並證明它們自己。
許多現代畫家或音樂家甚至詩人現在已經拋棄那種過時的要求,要求藝術作品“含有”某種自身以外的寓意,要求它們指向外部,非自我參照的,或富有某種信息,或在科學的簡單化的意義上是“可以解釋的”。它們寧可說是自我容納的世界,是被注視的對象而不是被透視的什麼。它們既不是攀登高峰的支點,也不是長途旅程中的中轉站。它們不是為自身以外的某物設的標記或符號。它們也不能在通常的意義上置於某一類別內或曆史序列中被“規定”,或就它們和它們自身以外世界的某種其他的關係來“界說”。
多數音樂家,許多畫家,甚至某些詩人都會拒絕談論或“解釋”他們的作品,他們能做的是以某種純武斷的方式在作品上加個標簽或僅僅指一指這些作品說,“看吧!”
或“仔細聽吧!”
例如,當有人問埃利奧特:“請問先生,‘女士,三隻豹坐在一棵紅鬆樹下?’這行詩是什麼意思?”他答道:“我的意思是‘女士,三隻豹坐在一棵紅鬆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