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是深夜,方府也還剩有幾盞明燈亮著。可那明燈的所在,並不是大太太的院內。
自從方府新來的白姨娘有了身孕,那方家老爺幾乎夜夜都陪在她的身邊,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早熄了燈的大太太也並不覺得冷清,她前段時間聽一直給她開婦科千金方的大夫說:這附近的義莊裏來了個老道士,說是疑難雜症、牛鬼蛇神,無所不治、無所不馭。
這大夫之所以會給大太太提起蛇天濕,完全是因為兩天前,方大太太又來開藥了。
其實方家大太太的身子早已調理不好,可大夫又不願砸了自己那婦科千金一手的招牌。於是,他便有意無意地開始把大太太生不出孩子這事兒,往“陰症”上引。
所謂“陰症”,自然就是查不出名堂的怪病。
通俗來說,就是被“髒東西”纏上了。有些中醫會些專治“陰症”的手段,但是這個大夫顯然不會,不過他嘴皮子翻得卻快。
他看著大太太猶豫不定的眼神,不著痕跡地撤回了把脈的手指,並開口勸道:
“這位夫人,你看你都在我這裏治了那麼多年,你自己都知道我治好了多少不孕之症。可眼下您始終不見起色,恐怕···是被什麼東西給衝撞了。
據說,那義莊的蛇天師會煉製仙丹妙藥,可是治好了不少怪病的!依我看,您去去也無妨。”
那大夫說完,又作勢歎氣,還搖了搖頭。
其實按理說,有醫德的醫者絕不會在病人麵前做此動作。可偏偏這位“千金一手”無甚醫德。
他會這般搖頭歎氣也並不是因為大太太的身子已經回天乏術,那大夫隻不過看她已經人老珠黃,想必夫妻之禮恐怕都被免了多年。
因此那大夫覺得,就算她醫好了身子有了條件,恐怕那大太太也沒什麼機緣了。
那大夫還怕大太太長久在他這裏耗著,影響了他的聲譽。於是,他才故意做出這一套動作下來,為的就是嚇到大太太。
如此一來,才能讓她趕緊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快去找別人禍害。
所以,這新來的蛇天濕不過是塊最好的擋箭牌。
其實大太太也動心,但春桃卻急忙勸說道:
“別啊夫人,義莊那種地方莫說您,就是個男人也不敢沒事兒往那兒湊。我看這老道行事古怪,咱們還是再調理兩月吧。”
說著,春桃把手一攏,靠近大太太的耳朵,降低了音量輕聲說:
“老爺就是一時興起了,再有兩月,白姨娘的身子就沉了。到時老爺一定會想起您的好,我覺得那些歪門邪道咱們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不料,那老大夫好似聽到了春桃與大太太咬耳朵說的話,他嘿嘿一笑,輕歎道:
“雖然我不挪窩,但也不知那老道長還能待多久,我聽說道長們可都愛四處雲遊。大太太若是錯過了這一次機會,那可就可惜了。”
這話勾得大太太心裏蠢蠢欲動,片刻思索後,她甩開春桃握著自己的手,起身向門外走去。
那春桃眼見勸不住大太太,急得她朝那老大夫直瞪眼。可是,她又改不了主人家的心意,所以也隻能一跺腳跟了上去。
等她們主仆二人回府後還特意換了一身衣服才去的義莊,春桃因為害怕,便主動守在門外給自家主人望風。
還沒等那大太太進屋說上兩句,蛇天濕便先她一步開口道:
“我看夫人子孫緣薄,好巧好巧!剛好我這裏尚有一計,若是夫人心夠誠,想必從此也就無憂了。”
此話一出,當然正說到那大太太的心窩裏了,她二話不說便退下了手腕上的白玉鐲子,並直言道:
“若是道長真能讓我再次誕下孩子,不論男女,我都會拿了禮,重重來謝!”
要說這蛇天濕能看出大太太找他所為何事,其實也並不難。
這大太太雖衣著簡單但是用料不差,況且她唇紅齒白、膚嫩發亮,還跟了一個婢子。如此掩耳盜鈴的打扮自然不難猜出她來自殷實之家。
而她這樣的大家貴婦會來問事,也隻會關於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蛇天濕從她一進門就打量著她這一身裝扮,他見大太太樸素的衣衫下隱約露出的首飾看上去都價值不菲。
況且她麵色青白,一顆朱砂痣破在子女宮,那殷紅一點襯上她陡然收尖的下頜。看著雖已色衰,但還餘有一絲楚楚動人。
他這一看便知來者於丈夫、錢財無憂,那就隻剩下子嗣的事了。而但凡事關子嗣,隻要一句“子孫緣薄”,就都可把事主給唬住。
若事主有子嗣還來問,那多半是其子不成器,事主自然會因為這句話便往其子會不會惹下大禍去想。
若是事主沒有子嗣,那這句話就更是說準了。所以,此番話術蛇天濕屢試不爽。
他見大太太利索地把鐲子往桌上一擱,心中立馬知道自己可以狠狠敲上一筆了。於是,他故作淡然地擺手道: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若夫人真想結這段緣分,那我自然鼎力相助,事成之後夫人能如願,也算我的一份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