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仁丹躺在床上聽了太久破蚊帳外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討論聲。但她一直沒有等到自己的母親過來叫醒自己。
於是,老仁丹真的漸漸睡了過去。等她再次睜眼,窗外的天已經全黑了。
老仁丹先是仔細觀察了家裏,確定除了自己母親伏在桌上的背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於是,她開口問道:
“現在幾點了?”
老仁丹的母親像是預感到了她會在這時醒來,所以她對於寂靜深夜裏突如其來的詢問聲並不感到意外。
老仁丹的母親幽幽開口道:
“你還可以再睡一會兒,今晚,你該去解煞了。”
老仁丹還沒來得及細問,便突然反應過來,她剛才說話時,聲音又恢複正常了。
她慢慢摸下了床,借著桌子上一點微弱的燭光,她看見自己的母親正在裁剪新的紙人,隻是她一時分辨不出,這是聽馬還是替馬。
老仁丹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她向母親開口詢問道:
“我今天下午是怎麼了?那煞怎麼把我也給撞了?”
“下午,你下午不是困了自己睡了麼?”
老仁丹的母親似乎沒打算跟她解釋這個問題,她隻是把手上的小紙人裁好後,又往旁邊寫起了八字。
這次的八字,是用一種奇怪的東西寫的。那東西聞上去,還發出一股輕微的刺鼻氣味。
“這是···花椒?”
老仁丹想起了村會計吐在床邊的那灘,和著血汙的混合物,心中忍不住陣陣犯嘔。
但是老仁丹的母親不為所動,她寫好八字後,還在旁邊畫了一個奇怪的押印,隨後才把一根牛毛針往押印上一滾。
幹完這一切,老仁丹的母親又開始氣喘籲籲,她對著老仁丹說:
“快去睡,等到了時間你怕是一夜都沒法休息了。”
老仁丹沒動,她默默看著不遠處床頭櫃子上放著的一把糖,是白天誌剛給的那一把。她已經很久沒吃過糖了。
老仁丹的母親看見自己女兒那副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的樣子,有些嘲諷地冷哼道:
“想吃就去吃啊,你爹那兒我去幫你說。”
這話一說,老仁丹哪兒還有心思,她背過身撇了撇嘴,準備摸回床上繼續睡。
突然,窗外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這光瞬間照亮了老仁丹家不大的房間。老仁丹和母親對視一眼後,迅速捂住了耳朵。
「這麼亮的閃電,等下那個雷不知道有多響,怕是連屋子都要震起來!」
正當老仁丹在心裏嘀咕時,轟鳴的雷聲已經從天邊滾了過來。那由遠及近的沉悶呼嘯掠過老仁丹家時,老仁丹隻覺得魂魄都要被嚇出來了。
“砰!砰!砰!”
老仁丹家的門板是從一座破廟裏撿回來的,當年那廟被拆除時,主殿的門板是最先被踢破的,因此也沒什麼人願意撿它回去。
後來,老仁丹的母親自己動手把破掉的地方鋸去,勉強用它幫自家擋了風雨。
可這門板也承受不了太強烈的撞擊,就在老仁丹以為驚雷要把門板震裂時,老仁丹的母親把手臂一揮,將桌上的幾樣施法工具收在桌底,同時起身向外喊道:
“誰啊?”
門被拉開的瞬間,老仁丹定格了半趴在床上的姿勢。她沒有回頭,但是她感受到了一股狂風夾雜著零星的雨點,推了自己一把。
她穩了穩身形,才向門口望去。
隻見門口立著一個詭異的高大黑影,那黑影是個壯碩的人形。不過,那黑影的頭部看著碩大的同時,形狀也很詭異。
老仁丹見了心裏一驚,她縮在破蚊帳的後麵不敢吱聲。那人影也不進屋,隻是看見老仁丹的母親開門後,便不停地在門口吚吚嗚嗚地比劃著什麼。
“等一下。”
老仁丹的母親顯然也不了解那怪異人影是什麼意思,她說完,回身從桌子底下摸出洋火,“呲”的一聲劃亮後,重新點燃了桌上那隻被風撲滅的蠟燭。
那人影見屋裏有了光亮卻反而開始不安地揮舞起手臂,他拉了拉老仁丹,然後又指了指門外。
老仁丹的母親舉著蠟燭朝門口探去,借著那昏暗的燭光,老仁丹終於勉強看清了門口那怪異的人影——
是半張臉已經腫得變形的誌剛!
“呀!你這是怎麼了?”
老仁丹的母親裝得一副十分震驚的表情,她捂著嘴不停地向後退。
這時,另一個同樣有著腫脹頭部的人影從門外閃了進來,他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哀求著老仁丹的母親,說:
“哎呀,秀文妹子···你快,嘶——你快去看看吧。”
老仁丹聽出了第二個人的聲音,正是那雜貨鋪的老板。他們二人說話間都擠進了屋,雜貨鋪老板上前挽住老仁丹母親那隻沒拿蠟燭的手臂,衝著誌剛招呼道:
“把他家娃也帶上,下午那會兒···她不是還被···附身了麼。指定,嘶——有什麼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