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緋綃道:“子進,這是我全部的修行,你吃了它,定可活命……”

王子進的意識即將消失,他怔愣地望著天空中飄飛的落雪,緩緩變白的天色,目光戀戀不舍。

哪知就在這時,有人撬開他的嘴巴,往嘴裏塞了什麽東西。那東西帶著一股清涼之氣,直衝口鼻,一入口就消失了,滑入五髒六腑,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緋綃眼見他吃下去,滿意地笑了。他伸出一隻長指,沾染了自己的鮮血,按在王子進的額頭上。

“子進,我最後的法力都用在你身上了,今後你將忘了有關我的一切,平安地活下去……”

他紅唇微翹,鳳眼卻含著淚光。

忘掉?什麽忘掉?王子進想要搖頭,卻連動一下都不能。

“千年之後,若是有緣,你我再重逢吧。”緋綃說著,指上加力,王子進不覺頭中一陣眩暈,神誌越發模糊。

隻見亂花飛雪中,正有一隻白狐蹲坐在他麵前,眼如黑玉,偏著頭望著自己。它似受了很重的傷,雪白的皮毛被鮮血染紅。

白狐戀戀不舍地看了他一會兒,拖著一條瘸腿走了,走時一步三回首,似通人性一般。

王子進覺得這白狐甚是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它,卻又想不起來,心底隻希望它不要走遠,但那抹白影還是消失在雪中。

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染了血的腳印,如梅花初綻,豔麗而寂寞。紅梅開在雪中,也綻放在王子進心底。

他心中難過,一時氣急,竟然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冰冷的雪凍醒了他,隻見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落雪淹沒了河床、殘柳、碎石以及一切能銘刻下記憶的痕跡。

“我怎麽會在這裏?為什麽沒在家中歇息?”王子進十分納悶,但又覺得心中難過,空落落的似是丟了十分重要的東西。

對了,回家!也許回到家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麽了!

他爬起來,跌跌撞撞,一路踩著雪向家中走去。冷風蕭瑟,細雪飄零,他像是失了魂魄,心中盡是揪痛,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悲傷之事。

他走到天光大亮,遠遠地可看到自家院落,那烏漆的大門,還是和記憶中一模一樣,曾幾何時,曾有人身穿白色大氅,站在門外朝他揚眉輕笑?

他正疑惑,見柳兒身披一件猩紅色的鬥篷,正焦慮地站在門外等他。

那紅色在雪中鮮豔美麗,似是給這銀裝素裹的世界點上一點朱砂。

柳兒遙遙見他過來,跑過來撲到他懷中,輕輕哭道:“你可回來了!”

“柳兒,這是怎麽了?”王子進茫然地問。

“不知道……我也不知為何站在門外等你,好像你不會再回來了一樣。還好你回來了,我好高興啊……”柳兒說完,又止不住抽噎不停。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王子進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當年去東京赴考,是誰站在青石堤、綠柳岸上等他?

秋夜朗朗,又是誰跟他並肩坐在畫舫上欣賞歌舞?

夜闌人靜之時,又是誰笑著抱出美酒和燒雞放在他的麵前?

“子進”、“子進”、“子進”……腦海中似乎有個少年的聲音回蕩,清脆響亮,或開心,或失落,或痛苦,綿綿不絕。

那個名字,那人形貌,呼之欲出,可他偏偏就是想不起來是誰。王子進心中激憤,一下蹲坐在地上,抱頭痛哭。

柳兒見狀急忙問道:“子進,子進你這是怎麽了?”

“我、我也不知道……”王子進哭得越發傷心,“我好難過啊,好像剛有什麽人離我而去,可是我偏偏忘了他是誰……”

淚涕橫流,淒慘至極。

柳兒也越發難過,忍不住流淚,憐惜地捧起王子進的臉,“子進,子進,還有我呢。”

卻見王子進的額頭上多了一個紅色的痕跡,似是顏料,又似鮮血,她抹了兩下,竟然怎麽也抹不掉。

王子進望著她皎潔的麵孔,點漆般黑亮的雙眼,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隻覺答案就在這張臉上,卻又怎麽也想不起來。

他哇的一聲哭得更急,隻覺這蒼茫大雪,似乎帶走了他最為重要的東西,最為珍惜的人。

柳兒急忙抱住他,王子進委頓在她懷中,兩人坐在門外,似乎時間就此停駐,不再前進,將這一生一世,都濃縮在這皚皚雪景中。

這世上滄海桑田變幻,又有誰,曾記得,春江花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