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與功名無緣了,睡到日上三竿也無妨啊……”王子進轉過身,倒頭就要再睡回去。
“先去鴻福客棧投宿,到時再睡不遲!”
一聽到“鴻福客棧”幾個字,王子進馬上一翻身就坐了起來,“你說什麽?鴻福客棧?!你要去那裏投宿?”
“不是我啊,是你!”緋綃指著他的鼻子,笑眯眯地說,“我的妖氣太重,定會被人發現。”
“妖氣,哪裏來的妖氣,從何得知啊?”王子進伸著鼻子在他身上聞了聞,卻什麽也沒有聞到。
“唉……”緋綃無奈地搖了搖頭,“所以說你沒有趨吉避凶的直覺,你看道然,早早地就和咱們告別了,定是有了不妙的預感。”
王子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但他隻覺得緋綃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青草香氣,好聞得很,如果那是妖氣的話倒也美妙。
“今日你要睡在鴻福客棧,還要幫我準備一些東西。”緋綃嘴邊帶出一絲微笑,“那個妖孽,我已經知道是什麽了,也想好了應付的法子,成敗在此一舉……”
“先不說你是如何知道那個妖怪是什麽變的,可是又讓我睡在鴻福客棧,又讓我去準備東西,分身乏術,怎麽可能同時做這兩件事啊?”王子進聽了不禁怨聲連連。
“能,放心,你一定可以的……”緋綃說著,眼裏又閃出狡猾的笑意。
當日王子進真去投宿了,客棧與平日並無分別,白日裏他謹記著緋綃的吩咐,沒有到處亂闖。
他枯坐在布置簡單的房間中,望著雕花的床沿,鬆軟的被褥,隻覺昨日發生的一切,恍若隔世。
太陽漸漸西沉,王子進的心也跟著漸漸縮緊,該來的就要來了。
八
暮色四合,霞光瀲灩,隨著天色慢慢變暗,客棧的房間中竟然回蕩起絲絲細微的哭聲。
今天不知為什麽,他的感覺格外敏銳,隻覺那聲音由細變強,後來竟還夾雜著幽怨的歎息聲。
待到夜色深沉,竟能聽到許多人在啜泣,還能聽到人求救的聲音。
宛如流水,纏綿不絕。
王子進慌忙站起來,滿屋子找聲音的出處,但是房間裏除了家具,哪裏還有第二個人?
但是那紛亂的哭聲,竟如潮水般衝擊著他的耳膜,他的心也因恐懼而狂跳著。
“你們都住嘴,不要哭了,都趕快把嘴閉上!”他近乎瘋狂地捂著耳朵大聲喊著,可是哭聲卻如浪濤般要將他淹沒。
“客官、客官,掌燈時分到了。”黑暗裏傳來一個稚嫩的童聲,卻是昨天那個帶路的小廝,隻見他正提著一個大紅燈籠,乖巧地站在房門外。
就在這小廝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哭聲也在刹那間平息,王子進心有餘悸地朝他招了招手,“你進來吧……”
那小童得到允許後,提著燈籠走到八仙桌前,從懷裏掏出一支紅燭,一隻黃紙做的紙撚,又拿出火折,開始幫王子進掌燈。
這架勢讓王子進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也許點了燈,周圍亮起來,就不會有那麽可怕的聲音了吧?
王子進盯著那蠟燭發呆,昨日鏡子中寶財的眼光是望向蠟燭,王生的房裏也有未燃盡的蠟燭。
紅燭似血,隱隱透著殺氣,讓他看了心中害怕,但是那恐怖的聲音,他卻不想再聽到了。
到底是點還是不點?
他正躊躇間,隻聽嗒的一聲,那小廝已經打著了火折,用那如豆火光點著了黃紙撚。
那紙撚剛一點著,王子進便覺得一陣香氣撲鼻,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倒像是廟裏香火的味道,同時腦中一陣眩暈。
他心中暗叫不好,忙去阻止那小廝道:“莫要,莫要掌燈……”但為時已晚,那小廝已將紙撚靠近燭頭,攔也攔不住了。
但見那燭頭的火光燃了起來,搖晃幾下,委頓熄滅。那小廝咦了一聲,又點了一次,王子進也不怕了,湊過頭看著熱鬧。
又試了幾次,還是點不著,直到燒盡了那三寸來長的黃紙,蠟燭上仍沒有半點火苗。那小廝突然間很是不快,圓圓的臉龐上浮現出凶狠的神色,咬牙切齒道:“你等著,我馬上去再拿一根回來。”
說罷,他便提著燈籠匆匆離去,連個招呼都不跟王子進打,似乎憤怒異常。
隻留下王子進一人坐在黑暗中,撓著腦袋嘟囔:“不就是蠟燭受潮了嘛,至於如此生氣嗎?”
而就在這時,鴻福客棧的大門緊閉,隻有兩個巨大的紅燈,兀自招搖在夜風中。每個客房都點著蠟燭,將布滿亭台假山的院子,照得宛如白晝。
走廊裏空無一人,搖曳的燭光,將木質的地板晃出慘白的顏色。隻見每個門縫裏都飄出一縷細黑的燭煙,縹縹緲緲,如百川歸海一般,直往一個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