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凡這一生看過很多月亮。
它們都大差不差。
無非都是一個陳詞濫調的月亮而已。
可是——
可是,再沒有任何一晚的月亮像這天晚上的月亮一樣。
迷蒙,碩大,空曠,平寧,帶著一絲微微的紅色的光。
虞晚兒把胳膊背在身後,雙手絞在一起。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
“看,月亮多美啊。”
可我始終沒能趁著這樣好的月色走進你的痛苦中去。
抱歉。
那天晚上的後半截是這樣的:
李凡凡陪著虞晚兒不情不願的看月亮。
不是李凡凡不喜歡月亮,是李凡凡不想跟虞晚兒在一起看月亮。
她陪著她在陽台看了會,不耐煩的說:
“行了行了,意思意思得了,虞晚兒我餓了,給我做飯吃。”
虞晚兒回過頭:
“呀!瞧我,把這個給忘了,小家夥還沒吃飯呢。”
李凡凡懶得跟她吵嘴,轉身從陽台回到餐桌。
她嘟囔著說:
“給我蒸點米飯,隨便炒個青菜好了。”
虞晚兒難為情的說:
“不巧了,家裏沒有米,我最近不吃米飯。”
李凡凡不可思議:
“虞晚兒,你搞什麼啊?你每天不吃飯啊?”
“……我最近減肥。”
“減什麼肥啊?你談戀愛了?”
虞晚兒避開李凡凡的問題,趕忙說:
“那個……有玉米、有生菜、還有兩塊前兩天買的綠豆餡餅,你要不要吃。”
李凡凡無奈的說:
“行吧,先對付兩口吧。”
“好,你先等一會兒,馬上好。”
虞晚兒先把綠豆餅遞給李凡凡好讓她墊墊肚子。
接著,她又拿出一個透明的沙拉碗,往裏麵搞了點生菜、兩根歐芹、又從保鮮袋裏倒了一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切好的秋葵。
最後,她用平底鍋煎了兩棵雞蛋,把雞蛋放進沙拉碗中又淋了一些花生醬。
大功告成!
她開心的捧著大沙拉碗,把它鄭重其事放在餐桌上。像是等待誇獎一樣。
“你嚐嚐。”
李凡凡用手輕輕的捏起一片被掰斷的生菜橫截麵。
她提溜著菜葉的一個小邊邊在空氣中晃來晃去。
陰陽怪氣的說:
“虞晚兒你還真高級啊,你不嫌涼嗎?這麼生冷的菜怎麼吃啊?”
虞晚兒撅撅嘴:
“就直接嚼著吃啊。”
李凡凡咽了咽口水,極不情願的張開嘴巴,把生菜放進嘴巴中。
虞晚兒看著李凡凡皺著眉頭的樣子,拿起筷子也夾了一小截生菜。
她認真的嚼著:
“怎麼?難道這不好吃嗎?”
李凡凡為了不餓肚子故意揚著調子說:
“好吃,好吃,每天這樣吃才好呢。”
虞晚兒有時候其實是蠻喜歡李凡凡這個磨人精的。
她可以忍耐她的小暴脾氣。
她也知道她為什麼總對她發一些沒來由的小脾氣。
哪裏是沒來由呢?
她的媽媽死掉了。
而她的媽媽馬不停蹄的就嫁給了她爸爸,要說這樣的事擱誰誰也受不了的?
別說李凡凡了,就連她虞晚兒自己也會常常懷疑,懷疑自己的母親在這其中究竟扮演了個什麼角色。
李凡凡吃了一口煎蛋,說:
“虞晚兒你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也沒有了,隻是想到一些小時候的事。”
李凡凡突然重重的放下筷子:
“你別跟我提小時候。”
提到小時候,李凡凡剛剛鬆懈的神經突然又繃直了。
她剛剛對著虞晚兒喊餓的時候,心裏不是沒有一點點溫情的。
小時候放學回家,李凡凡也常常這樣對媽媽喊餓。
當她坐在餐桌旁看到虞晚兒忙前忙後為她準備餐食的時候,她的心不是不熱的。
她對她不像她對她那樣溫柔,她總對她不耐煩,可她最難過的時候想到的也就隻有她了。
在她心裏,她是給她留著地兒的。
雖然,她得常常壓著火氣,跟自己一遍遍說,李凡凡你搞搞清楚哈,虞晚兒是虞晚兒本身,虞晚兒不是關絨。
哪怕是這樣時刻提醒自己,她還是在很多時候對她有些刁難了。
這點,李凡凡自己心裏是知道的。
她也有愧,她也不大瞧得上自己。
她正在心裏跟自己嘔著氣呢,她可倒好,還跟她提小時候。
提起小時候她就想到關絨。
一想到關絨,李凡凡就覺得此時此刻坐在她對麵的不再是虞晚兒了,而是關絨的女兒虞晚兒。
她砰的摔下筷子,她是誠心給她臉色瞧。
可是她竟然沒想到,虞晚兒如此順著她。
虞晚兒一臉理虧,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嚼著歐芹碎。
一句話也不說。
李凡凡見她這樣,突然心疼了,可是心疼之餘又氣惱,氣惱她這副德行完全是一副我媽做的事我來給她擔著的樣子。
她氣她的乖巧,也氣她為了關絨那樣的母親如此在自己麵前低三下四。
李凡凡心想,別這樣啊,你別這樣啊虞晚兒,你站起來,咱倆來吵一架,咱倆各自為了各自的媽好好吵一架,你這樣頷首低眉的我還怎麼忍心跟你吵。
可虞晚兒一句話也不肯說。
李凡凡幾乎是恨鐵不成鋼的說了句:
“你理虧什麼?你又沒做小三。”
虞晚兒聽到李凡凡這句話,心裏突然暖融融的。
她知道,李凡凡這是心疼她這個南京來的姐姐了,雖然心疼的不明顯,但到底是有那點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