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這滅門之事,是何人所為?”
郭正山苦笑,“她本有兩個家,一個再也回不去,另一個又回不得,你說呢。”
李蓮花若有所思,除了師門,能讓錦安公主用得上一個回字的,自然就是……
“明珠說,明鏡台的滅門案,是秦公公所為,隻有他知道浮洲島的入口在何處。”
而秦公公,自然是聽命於皇權。
郭正山麵色有些痛苦,他又回想起了那一日。
明珠跪在地上失聲痛哭,一邊是生養她的父皇,一邊是情深義重的授業恩師。
師父待她恩重如山,比親人還親,比父皇陪伴她的時日還多。
師兄們疼她寵她,什麼都依她,在這明鏡台,她比在皇宮更向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大雨傾盆而下,將遍地血紅衝刷進塵土裏,她在雨裏哭得聲嘶力竭。
師門滿門被屠,她卻連報仇雪恨的鬥誌都沒有。
她當如何,殺父弑君嗎?
彼時更名為郭正山的清淨看不下去,想上去勸勸她。
他說了幾句佛偈,雨聲太大,他不知道明珠能不能聽得清。
她隻是抬起眼,雙目無神,在雨裏被淋透。
她聲音嘶啞的對郭正山說,“小和尚,我沒有家了。”
說到這裏,郭正山的眼眶再度紅了,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明珠的父皇,晚年迷上一個道姑,聽信明鏡台有長生的秘寶,無論如何也要找出來。”
隨著年歲越來越大,身體病重之後,越發急切的想得到明鏡台的傳承,幾乎到了瘋魔的地步。
她不願再回皇宮去麵對,她隻想守著郭正山,這個世上最後一個愛她的人,做個平凡人,避開一切,簡簡單單的過自己的一生。
郭正山便陪著她,他們做了七年的平凡夫妻,生下一個孩子。
可無論她怎麼躲,即便浮洲島學來的奇門遁甲之術都用上了,也終歸避不開皇權。
二十年前,秦公公找到了他們。
說皇帝命不久矣,想見她一麵。
明珠早不是當年那天真爛漫的少女,她很清楚,她不肯原諒皇帝,對帝王威儀來說,是一種背叛。
自己養大的女兒,為了一個江湖門派要與他反目,怕是早已被父皇冠上不忠不孝之名。
如今排除萬難,無論如何也要尋到她,不過是因為,她是明鏡台唯一的傳承。
他不是想見她,是想從她身上套出明鏡台的傳承,問出長生不老的秘密。
七年的打磨,讓當初明豔張揚的少女內斂成熟了很多,她的分析也很冷靜。
“若隻是我一人被帶回去,我倒不懼什麼。”
“有皇室宗親在,不會讓他殺了我。”
“但如今我早不是孤身一人,我不能讓你們去涉險。”
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被抓回去,為了逼自己開口,他們會受到什麼樣非人的待遇。
年幼的郭長嶺閃著一雙明亮的眼,巴巴的看著明珠。
他說,“娘親,他們要什麼,給他們就是了。”
明珠苦笑著摸摸他的腦袋,“傻孩子,哪有什麼傳承,哪裏又有什麼長生之術?”
不過是江湖秘聞,傳地邪乎了些,竟為明鏡台招來這般滅門之禍。
郭正山抬手捂住眼,擦去溢出來的淚。
“後來,後來我們一家便開始這追殺,逃亡。”
“我為了引開追捕之人,迫不得已與明珠和孩子分開,自那之後,便再也沒見過她。”
他以為,明珠怎麼樣也是公主,那些人不會為難她。
至少,不會殺了她。
可直到老皇帝病故,新帝登基,他也沒等到明珠。
李蓮花聽了這三十年前的江湖舊聞,無聲的在心下感慨了一句世事無常。
他拍了拍郭正山的肩頭,遞過去一杯熱茶。
“都過去了,明蕭如今也找回來了,尊夫人泉下有知,也安心了。”
不過這麼想來,風明蕭是長公主之子,倒實實在在的……算是風阿盧的血脈。
難怪他痋術學得這麼好,血脈天賦。
隻是可惜了,他本不必以身煉痋,平白傷了自己。
風阿盧的傳人,找到了風阿盧的後人,將他養大成人,還將痋術與風師之位傳承於他。
這天底下的緣分,有時候就是這麼陰錯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