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便自顧猜測了幾句。
“不能告知師門,無非有兩種緣由,一是不敢說,一是不能說。”
“了無方丈並非不通情理之人,若你當真決意還俗,塵緣難斷,他不會強留你。”
“所以,應該是後者。”
聯想到他們一家三口被仇敵追殺一事,李蓮花眉鋒微微一挑。
“莫非,這女子身份特殊?”
郭正山的臉色變了又變,看李蓮花的目光越發驚詫。
終是長歎一句,“也罷,都是陳年舊事,說說也無妨。”
讓他這麼猜下去,倒不如自己說。
“我自小便在普度寺修行,鮮少出寺下山。”
“因天賦悟性不錯,師父又喜歡我的性子,連衣缽傳承都教給了我。”
“但按照寺中規矩,首席弟子需得入世。”
李蓮花點頭,這點他理解,見過紅塵,才能超脫紅塵。
隻是沒有人想到,他這一去,便再也未歸。
“下山以後,我去了很多地方,也見過不少的人和事。”
外麵的世界的繁華多彩,但那時候,他心中隻有普度寺的諸天神佛。
直到遇見明珠,那個明媚亮眼的女子,在他的生命中染上最絢麗的一抹色彩。
她像是被家人寵壞的孩子,嬌縱矜貴,卻又率真果幹,對江湖上的一切都充滿好奇。
他們的初遇,僅僅源於一碗陽春麵。
那一年武林大會結束,他從山上下來,在山腳下的涼棚點了一碗陽春麵。
開始點菜時,他便給了銀錢。
吃過麵後,那店家卻又問他要銀子,人來人往的,記不清楚也不奇怪。
他不願過多爭執,便再度補了銀錢。
而明珠就是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的,她說她記得分明,小和尚來的時候就給過錢了,那店家不該再問他要。
說是跳出來,半點不誇張,她當真是撐著桌麵,一躍坐在了他麵前的桌上。
紅衣黑發,明豔恣意。
太久了,他記不清那年武林大會究竟是誰摘得桂冠,隻記得山腳下那一碗陽春麵味道不錯,還有那個美得讓人晃神的女子紅衣灼灼。
許是覺得他有趣,自那之後,明珠便纏上了他。
少女鮮衣怒馬,自信張揚,清澈的眼底是明晃晃的情義,熱烈又直白。
從未體會過人世喧囂的小和尚在下山的那一年,遇上了他這一生的劫,動了凡心。
“我本想帶著她回普度寺,向師父請罪,還俗娶她。”
郭正山輕笑著搖了搖頭,“但事情,遠遠沒我想得這麼簡單。”
“我們在白莊觀遇襲,她身邊的護衛全都死在了那一場襲擊之中,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
“明珠隻是她的小字,她的真名,叫錦安。”
李蓮花驀然抬眼,眼中難以掩飾驚訝之色,“你說的,莫非是……錦安公主?”
錦安公主,先帝的長公主,當今聖上的長姐。
因為自幼體弱,六歲那年便拜入了明鏡台下學習醫術。
聽聞她在十六歲那年失蹤,而後,連明鏡台也徹底在江湖之上銷聲匿跡。
算算時日,距她失蹤至今正好三十年。
三十年前的明鏡台,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醫廬。
沒有人知道它位於何處,隻知道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送進去了就能健健康康的活著出來。
據傳言說,明鏡台傳承於百年前的菩提藥王,醫術精絕,枯木逢春。
郭正山點了點頭,“對。”
“派出來追殺她的人,看不出派別,但武功高強。”
“我不願禍及師門,隻得帶著她離開了白莊觀,一路南下去往中州。”
李蓮花端著茶輕抿了一口,心下有些感慨。
白莊觀與普度寺,相距不過二十裏,卻將這師徒二人隔絕了二十多年。
思索片刻又覺得不解,他問,“這錦安公主背靠皇家,還有明鏡台作後盾,怎麼會……”
怎麼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郭正山笑了一聲,眼底都是嘲諷。
“你說得對,一個金尊玉貴的公主,怎麼也不該淪落到如此狼狽的境地。”
“但這世上的事,有時候就是這般不講理。”
他們一路趕赴中州,就是因為明鏡台所在,位於中州海外一方浮洲島。
可等他將明珠送回明鏡台的時候,遍地屍骸,無一生還。
李蓮花眉頭一皺,原來明鏡台當初並非無故消失,而是被屠了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