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朝迷茫地想,這是他的記憶嗎?這一切,到底都是何時發生的?

『陸行朝』毫無留戀地走開,走了一段,又緩緩停下腳步,回首看去。銀鈎彎月下,那個小小的孤寂身影還站在湖邊,望著他。

他已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覺得她應該是在笑。月下清荷般,溫柔中泛著苦澀的笑容,包容著他的任性與無理取鬧,讓他自慚形穢。

縹緲的月光給她鍍上一層光暈,看起來那麽遙不可及。

突然,她身後深不見底的湖水掠起,像一隻咆哮的野獸張開幽深的大口,把陸吟夕一口吞下。那嬌小的清影,來不及反抗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要!!」

陸行朝突然奪回了身體的掌控,衝到湖邊。

「——吟夕!」

但幽幽的湖水早已恢復了平靜,湖麵之上——隻有他一個人的影子。

女孩的稚嫩聲音似乎還在耳畔。

「沒關係,我知道——不是故意的。」「我明白了,對不起......」「沒關係,我知道——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

那個荷包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像誰被遺忘前塵的悔恨與不甘。

蕩漾的波紋中,『他』的影子因爲痛苦變得扭曲,淚水垂落湖水,如同石沉大海,消逝得無影無蹤。

隱隱約約的哭泣聲回蕩在空曠的湖麵,綿長悠久又淒涼。

「快住手,大哥!姐姐還在呢,你嚇到她了!」陸行鳳大喝一聲。

陸行鳳的聲音勾住陸行朝心裏最敏感的部分,把他一把拉出了魔怔的狀態。混混沌沌的腦海中被人掃開迷霧,他突然就清醒了過來。

麵前沒有幽暗的荷花池,也沒有吞沒吟夕的怪物,隻有被他打得嘴角烏青的陸簡。

「什麽……」

剛才的記憶,是他的幻覺?

驚天動地的咳嗽聲撕心裂肺,他三步幷作兩步走到床前。果然,陸吟夕咳得身子佝僂縮成一個蝦米,單薄的身子每顫一下,觸目驚心的鮮血就滲過紗布,紅得更鮮艶一分。

被陸簡推得踉蹌,他也沒有反應。

「夕兒!不好,傷口可能裂開了。來人,找大夫!」

陸簡惡狠狠瞪了陸行朝一眼,帶著沒有遮掩的敵意。

剛離開沒多久的大夫,又被滿頭大汗的僕從揪了回來。一看傷勢,丟給陸家父子一個不贊同的眼神。顫顫巍巍再次給傷口上好藥後,抖著鬍鬚教訓。

本來臥床休息就能好的傷,非要折騰成要命的重症才肯老實是不是?

說完,老頭一甩袖子走了人,留下三個男人沉默無言。

一身玄衣的青年佇在屋子中央一動不動,視綫垂落在自己足間,像隻犯了錯的大狗。陸吟夕看了覺得好笑,對消沉的陸行朝說:「不是你的錯,哥哥。行鳳也說了,你是體內陰氣未散。我隻是一口氣沒喘上來而已。」

殊不知,她安撫他的樣子,和荷花池旁的小吟夕幾乎一模一樣。深埋心底的一絲隱痛開始蔓延,讓陸行朝目光更加黯淡,放在身旁的兩手緊緊握成拳,指甲深陷入皮肉。

「別說話了,你累了,需要休息。」陸簡把她汗濕的髮絲撩開,疼惜地注視著她筋疲力盡地陷入沉睡。

她一闔眼,房間中頓時就少了溫馨的和諧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都走,讓她休息。」陸簡對陸行朝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邁出了屋子。

陸行鳳在陸簡和陸行朝之間來回看了看,紅艶艶的嘴唇扯了扯,用「你惹事了」的幸災樂禍眼神調侃著問:「大哥,感覺如何?你現在不可激動,當心陰氣逆流,傷到心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