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春秋春又在，花落根時再重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萬事果然還是避不開一個緣呐。”
僧人卸下那一身布衣，其中白色佛衣乍現，抬指往那身後小童額上一點，半知半解，又解下手中一串佛珠，扯開，散落四方，不言不語。
“師父，這是？”
“思空，今日之事不足為外人道，為師今日與這老桂樹結下這一段善緣，散珠於此，是為定禪，一飲一啄，自然心中有數，隻盼那緣起之時這老桂也能回報一二，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是，師父。”
小和尚摸摸光頭，腦中聰慧，該迷糊時他自然迷糊。
那僧人見此，也是心頭暗點。
“你倒是心有靈，隻可惜慧不足，這大世也算是欠你一場曆練，日後有緣，為師便也要安排你出寺一趟。”
“師父，弟子隻願終身常伴青燈，這出寺之事，還……”
小和尚欲言又止，神色之中既是茫然又偶有恐懼之色初現。
“你命中有此一輪，該是入那紅塵之中一番曆練，待得鉛華洗淨日，自然就能明白為師今日所言究竟為何。”
這和尚接著口中不止，像是看清他心中恐懼，不閃不避，一句點出。
“你害怕？迷惘？還是，心中本無願？”
小和尚抬頭，卻是見到此時那和尚臉龐倒是真像一副伏魔金剛，嚇得一退步。
“弟子不敢，住持所言，弟子遵從便是。”
見著小和尚臉中驚恐，那白衣住持也是一歎息，緩緩走兩步，將那手中掃把隨手置於樹下，席地而坐，伸手一請。
這小光頭自然不敢怠慢，隻是慌亂之中丟了身，竟然真的就這麼一屁股地坐在了這和尚的對麵，隨後又是驚醒，直欲站起，那和尚卻是抬手止道。
“無妨，你我皆為人生人，又何來高低之分？坐吧。”
小和尚一躬身，形態頗為好笑。
“這不怪你，你自幼便身在佛門清修地，兩耳不願聞紅塵中事也在為師意料之中，當年你那二師兄將你從山門前撿來時，你還隻是個繈褓嬰兒，一晃也是九個春秋過去了，你心中積怨，恨那生身父母心之狠，生你卻不願養你，故又對那紅塵中人生出厭惡之意。恐懼，厭惡，常伴你身，這一點，為師早早便是知曉，所以，這才說你命中該有這一輪。你通讀佛經，可又曾真正能讀懂那人心？佛語有言，不入紅塵，又豈能看破紅塵？不入世俗，又何曾超脫世俗？思空，思空，四大皆空，為師當年與你取這法號，沒想到卻是害了你。”
和尚一通妙語連珠，對麵那思空和尚卻是聽得明明白白，額前汗滴入土，脖後冷汗叢生，大徹大悟，麵色沉穩仿若圓珠滿盤不落一子，實在不似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成熟。
隻身站起，對那席地之僧連扣三頭。
“弟子愚鈍，卻不明住持良苦用心，此時經由師父點撥，大徹大悟，所言甚是，大世尚且未入，又談何跳脫？思空此後入世之程，還請師父給弟子指一條明路。”
那住持捋須嗬嗬笑了兩聲，低頭不語，沉思片刻，像是又想起什麼，抬頭，看那小童。
“你可還記得昨日那位胡攪蠻纏的李青雲，李小施主？”
小和尚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答。
“老和尚，你是在說我嗎？”
話音未落，卻聽頭頂一陣飄飄忽忽的聲響從那桂樹枝葉之中傳出。
“阿彌陀佛，李青雲小施主，別來無恙啊！”
那和尚聽得此一句清嘯之聲，也不禁感歎道。
“沒想到貧僧與小施主倒是有緣，不過一夜功夫，這就又見上了麵了。”
小和尚啞然。
“你是何時上去的？”
見得那小鬼卻又是如同昨日那般懷抱大樹一滑而下，不禁問道。
“哼，山人自有妙計！”
小鬼搖晃兩下腦袋，小手一轉。口中談吐頗為得意。
“你……”
“思空，不得無禮。”
那住持此時也是站起身子，抬指彈去那衣衫肩頭上的皺褶，見那小和尚似欲更進一步，嗬斥道。
“是，師父。”
見得住持嗬斥，這小光頭隻是瞪了一眼那小鬼，卻是恭恭敬敬地退後幾步，不敢再說。
“思空，不得無禮。”
李青雲見這小和尚瞪他，趕忙又瞪了回去，口中還學著那大和尚的語氣，念念道。
小光頭也是氣不打一處來，隻是偏過頭去，不再看他，心中還默念靜心咒數遍，生怕怒從心起，因此耽誤了修行。
“阿彌陀佛。”
小和尚手中合什，平心靜氣，不再與他辯論。
“李青雲小施主二次登臨本寺，也不知有何貴幹呐？”
這白衣僧人一步跨出，笑兩聲，淡淡道。
卻見這小鬼探頭探腦，兩隻小眼四下竄動。
“哎呀，我不是來找你們的，對了，陳小二去哪了？”
“陳小二？這又是哪位施主？”
那和尚見他如此神情，心中也是猜出七八分，隻是口中卻不點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