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天泰十九年開京西郊
朱仁棟慢慢地推開地窖的隔板，隻探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斷壁殘垣之中，還未燃盡的梁柱升起淡淡的青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臭之氣，夾雜著血腥的味道不時飄進他的鼻子中。這麼多天已經習慣了這種氣息，朱仁棟隻微微皺了皺眉，繼續觀察著。良久，終於確定暫時沒有危險了，他才向地窖內招呼一聲，一二十七、八，荊釵布裙，滿麵黑灰的少婦抱著個近十歲的男孩爬出了地窖。
往日安寧的村莊如今到處是燒殺後的慘景。亂石瓦礫之中，不時可見殘肢斷臂；反綁著雙手的無頭男屍，精赤條條的女人，圓睜的雙目流露出死前的驚恐。
“啊——！”兒子的叫聲讓朱仁棟心中一驚，側頭看去，村中石磨處一片暗紅，厚厚的血漿以石磨為中心漫延開來，竟已看不到原來的地麵；石磨碾壓之處，半截幼兒的殘肢掛在上麵，三、二隻野狗正在那裏撕扯。朱仁棟嚇的渾身發抖，渾然忘了安慰身邊的嬌妻幼子。
“啊嗚——汪——”一塊石頭砸中了野狗，吃痛的野狗哀鳴一聲，迅速散去。朱仁棟轉頭一看。十來個苟活的村民已經聚攏過來。
當中的一個老者一臉驚喜，“小四兒，你還活著啊！”
朱仁棟顯然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完全恢複，隻木然叫了聲“二叔”。
“這殺千刀的韃子，竟然比金人還殘暴，簡直是禽獸不如！”
“金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不是燒殺搶掠。”
“金人比韃子還是好一點，隻有不反抗，為他們出力還是可以活命。”
“我呸，就是你這種軟骨頭多了，金人才敢胡作非為，要是大家一起反抗，我們一百個打以個，早把他們打回去了。”
“哼，現在來充英雄，那天跪在金人腳下動都不敢動的不知是哪個！”
……
幸存的村民聚集在一起，初始的驚恐之後，開始慢慢議論起來。
聽到眾人的對話，朱仁棟不覺臉上一紅。他讀過幾年書，考取過秀才，後來繼續靠科舉，屢次不中，科舉無望之下便放棄了，靠著祖上留下的幾畝薄田，加上他能寫會算，在開京城內找了家貨棧做賬房，日子過得也還不錯。金兵從天而降時，他正送銀子回家，沒等他反應過來，在林中搶掠的金兵就抓住了他，殺掉幾個反抗的之後，眾人都老實了。朱仁棟那家貨棧經常有海路而來的女真商人，所以學了點簡單的女真話。金人發現他會女真話後，便由他組織村民為金人砍樹挖土修築工事營盤。後來金兵回北方時到也沒有太為難這些人，隻是把財物洗劫一空而已。
“最可惡的就是那奸賊劉文煥，不但勾結金人，還引來那些窮凶極惡的韃子。”
聽到劉文煥的名字，朱仁棟也是一陣激動。“這個奸賊，枉我們以前還以為他是多麼的忠君愛國，愛護百姓，想不到他居然如王昉一般的人物，置天下百姓苦難於不顧，勾結金人、韃子，意圖謀反，真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正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眾人一驚，就要四散躲藏。來人已經到了村中，大聲喊道：“大家別跑，我是朱三。”
朱仁棟定眼一看，果然時自己三哥朱仁體。他是吏部侍郎秦貴府上的一個小管事。
朱仁體翻身下馬，“四弟，你還活著，三哥以為再見不到你了，太好了。”
兄弟倆一陣激動，看了看周圍的人，朱仁體驚道：“我們朱家村就這麼點人了嗎？那些天殺的韃子！”
大家頓時群情激奮，又開始咒罵起來。
朱仁棟問道：“三哥，那奸賊劉文煥被抓住了嗎？是不是要砍頭？”
朱仁體切齒道：“當然抓住了，那裏會砍頭這麼便宜。我來時已經在城門看到布告了‘聖上下旨，劉文煥勾結外敵，意圖謀反，以至百姓生靈塗炭，罪不可赦，判淩遲處死，兄弟妻子皆腰斬’。哈哈，三天後就在開京西市口行刑。”
眾人聞言頓時叫好，聖上英明……
朱仁體又接著道：“聖上還下旨，因劉文煥禍害，致使京城附近百姓蒙難，特免除這一地區三年錢糧，並且附近百姓無所依者皆可奔赴京城，四個城門之外都設有粥廠茅舍，暫解百姓之難。好了，我還要去看看秦老爺在沁水的別院，一會還要趕回去複命呢，四弟你們趕快收拾一下道京城南門外，找到寫著‘秦’字大旗的粥廠，那裏管事的叫馮二，你報我的名字他會關照你們的。”
朱仁體上馬，繼續朝村西趕去。眾人又四散開來，翻找是否有可以帶走的能用或值錢的東西。
朱仁棟在廢墟一般的家中翻來翻去，卻沒半點收獲，累的口幹舌燥，於是走到村口水井邊，準備打水解渴。突然，水井約十步遠的地方什麼東西在樹叢中悉悉索索一陣響動，片刻又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