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梁丘公顯然也是察覺到了呂公心中的悲傷,因此一臉難辭其咎般歉意地喚起了呂公的表字,畢竟歸根到底,是陳驀這位梁丘家的族人殺了呂公的獨子呂帆,甚至還挑斷了呂公雙手手筋,這豈是輕易能夠化解的死仇?
得虧呂公識大體,在謝安的解釋與請求下,強忍著失去愛子的痛苦,作罷了向梁丘家問罪的心思,要不然,梁丘家這番是難辭其咎。
“沒事,沒事……”呂公朝著相識二十餘年的好友梁丘公擺了擺手,意有所指地說道,“那件事,小安已向老夫解釋過,並非是伯軒之過,也亦非那個孩子……要怨就怨老天捉弄世人,唉……”
“公博……”見呂公竟沒有絲毫打算怪罪自己的意思,梁丘公心中更是內疚。
盡管早前為了拉近與陳驀的關係,不曾提及呂家這件事,但是在心中,梁丘公一直耿耿於懷,不過反過來說,此事確實怪不得陳驀,畢竟失卻幼年記憶的陳驀,如何知道自己在漢函穀關下所殺的周軍主帥呂帆,恰恰正是他年幼時一起玩鬧的發小?否則,以陳驀重情重義的為人,雖然不會因此獻出漢函穀關,但也絕不至於將呂帆斬於馬下,僅看陳驀對待梁丘舞、謝安等人的態度便可以證明。
或許是見桌上的氣氛顯得有些凝重、尷尬,謝安打著圓場,岔開話題說道,“對了,呂公何時回的冀京?”
呂公聞言微微一笑,暫時拋下對故子呂帆的懷念,輕聲說道,“今曰清晨回的冀京,得小婉告知冀京這些曰子發生諸般變故,又知小安你今曰成婚,因此急急忙忙趕來祝賀……恭喜啊,小安!”
謝安頗為尷尬地笑了笑,眼神不由自主地望著四下,他當然清楚呂公口中的小婉指的是何人。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古怪的眼神,呂公微微一笑,帶著幾分揶揄說道,“放心,她不在這裏……”
話音剛落,李壽附耳對謝安說道,“女眷都在內宅偏廳呢,由你嫂子王氏代為招待著……”
“哦哦……”謝安聞言恍然大悟之餘,心下著實鬆了口氣。
他倒是忘了,他的嶽母大人常氏、以及呂家的兒媳蘇婉等等,似這些女眷眼下都在內宅的酒席宴中,由李壽的妻室、當今皇後王氏代為招待,本來嘛,這些事應該由謝安家中的女眷接待,可奈何梁丘舞、長孫湘雨、金鈴兒以及伊伊眼下不便拋頭露麵,因此,謝安也隻有拜托自己那位膽小怕羞的嫂子王氏了,畢竟,這裏唯有這位嫂子身份地位最高。
見謝安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神色,呂公苦笑著搖了搖頭,繼而望著謝安張嘴打算說些什麼,但是最後又作罷,擺了擺手說道,“好了,小安,你去招呼其餘賓客吧,老夫與伯軒、宣文、慶之自娛自樂便可!”他口中的諸人,指的便是梁丘公、胤公與孔文。
見此,謝安拱了拱手,恭敬說道,“多謝呂公體恤,如此,小子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他望了一眼自己的老師阮少舟。
阮少舟會意,點點頭笑著說道,“去吧,這裏自有老師替你看著!”
“謝了!”沒大沒小地與阮少舟打了個招呼,謝安與李壽二人朝著下一桌而去,畢竟阮少舟如今也才三十來歲,算是謝安諸多長輩中極少數與謝安年紀相差不遠的,因此,兩人雖說是師生的關係,但是交情亦頗為深厚,比之長謝安兩輩的梁丘公、胤公、孔文這幾位老爺子顯然要深厚地多。
當然了,並不是所有長謝安一輩的人,謝安都能混得開,至少在嶽父長孫靖這邊,謝安就不敢報以任何奢望,畢竟在他看來,這位嶽父大人在某些時候,甚至還不如胤公開明。
告辭了梁丘公等人,謝安與李壽按著身份、地位高低,來到了眾位皇子所坐的那一桌。
剛走到這一座,作為這一桌的陪客,衛尉寺卿荀正便一個勁地朝謝安使著眼色,大有不堪重負的意思。
好家夥,這種緊張的對峙氛圍,沒當場打起來就算是奇跡了……瞥了一眼眾皇子這一桌,謝安這才明白荀正為何那副表情。
隻見在足夠容納八人的桌旁,皇三子[秦王]李慎,皇六子[韓王]李孝,皇七子楚王李彥三人坐在一邊,一言不發,而另外一側,坐著皇八子[八賢王]李賢,以及其親信季竑。
兩方人默然對視,誰也不曾開口言語,時而間,當李慎的目光與李賢接觸時,謝安仿佛隱約能夠瞧見他二人視線強烈碰撞所觸發的火花,那何止是一個驚心動魄!
而在兩撥皇子之間,光祿寺卿文欽帶著自己的從子、侄兒文邱自斟自飲,對於那兩方皇子暗中較勁的目光視而不見,簡直可以說是抽身事外,自得其樂。
也難怪,畢竟文欽所誓死效忠的,乃前太子[周哀王]李煒,就算是如今的天子李壽,文欽都不曾徹底的信服,又豈會偏向其餘皇子?
不難猜測,自前太子[周哀王]李煒死後,文欽心中的熱情也像皇五子李承那樣消逝無蹤了,除了自己的侄兒文邱外,文欽心中恐怕再沒有什麼看重的東西。
說實話,對於文欽,謝安還是相當看重的,畢竟此人非但是四鎮之一,手掌兩萬北軍,其自身亦是文武兼備的人才,可問題在於,親眼望著所效忠的主公李煒身死,文欽如今心灰意冷,並不是謝安三言兩語便能打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