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寧公主目光閃過,不滿。
又來拜訪,他們果真交情匪淺啊!
宇淵的身影燃起她熊熊妒火,妒忌憎恨,幾要燒去她的理智。深吸氣,強咽怒火,玉寧公主逼自己掛起笑顏,迎上前。
“相公也來探望曲姑娘。”她搶先說話。
“公主為何來此?”他不解。
“曲姑娘身子弱,我特地讓下人熬了燕窩送來。”她不是虛偽女子,是情勢造就了她的虛情假意。
她的話讓宇淵很開心。“偏勞公主了。”
“相公太見外,曲姑娘是貴客,她肯來侯府小住,照顧我和腹中胎兒,自是感恩不盡。況曲姑娘氣質高雅,任誰見了都想與她親近,我很高興,曲姑娘願意同我當朋友,從此閨中寂寞,多個人談心。”她一路說,一路同宇淵走回小屋,氣氛融洽。
宇淵點頭,很高興公主能與曲姑娘建立友誼。
兩人進屋,曲無容不得不二度起身讓座,癟癟嘴,送客難,迎客亦難。
“曲姑娘,皇太子派人邀約,想請宇淵與姑娘至城郊賞花,不知姑娘有無興致?”宇淵說。
“皇兄邀約?太好了,相公,玉寧能否同行?”
乍聽消息,玉寧公主高興至極,從未和相公外出郊遊,且皇兄在,他必不至於對她冷淡。
“舟車勞頓,公主有孕在身,還是留在府裏休息較妥當。”他但願曲無容不赴約。
宇淵的回答讓公主變臉,貝齒緊咬,再生氣,她也不願在宇淵麵前發作,她頻頻拋出眼色,要曲無容拒絕。
的確,她是想拒絕的,讓皇太子存有多餘心思不聰明,但公主拋來的眼神讓曲無容不舒服。
她不再是當年的丫頭,她有自己的意誌,分辨得出該做與不該做,況公主已提醒過,她知本分為何,公主的暗示實屬多餘。
於是,為了賭一口氣、爭半分尊嚴,她衝動地同意赴約。
隻是她沒想過,逞這一時之快,代表她接下了公主的戰書,往後的諸多事端,皆自此惹出。
鋤頭鬥笠、竹籃小鏟,宇淵一身青色布衣,打扮成鄉農模樣,他挖來滿籃筍子,交給曲無容,這回有雞油、有排骨,熱熱的湯在鍋裏熬煮。
曲無容坐在湯鍋邊,偶爾打開鍋蓋攪和幾下,偶爾搧幾搧爐火。大多數時候,她的眼光飄到不遠處,看著冷剛和宇淵練拳法。
冷剛對宇淵仍然冷淡,但相處三個月,他不得不承認,宇淵是個叫人激賞的男子,於是為求取心態平衡,他不時向宇淵討教武功,說是切磋武藝,倒不如說他想趁機替姑娘出氣。
冷剛的每一拳都紮紮實實,但宇淵卻是招招點到為止,她看得出來,卻從不出聲阻止,因男人們的交情自有他們的做法。
兩人走近時,都是滿頭大汗,曲無容各遞給他們一條巾子。
冷剛脫去上衣、打著赤膊,走到井邊打桶冷水,當頭衝下,宇淵瞄他一眼,再回頭看看曲無容。
她聳肩,冷剛沒在她麵前避諱過。
她都不介意了,他有什麼好介意的。
宇淵學冷剛脫去上衣,走到井邊,打冷水、衝身體,把一身疲勞衝去。
曲無容突然想起,這事兒傳出去,公主又要評她,不遵禮儀、男女授受不親。
不過……她並不在意,反正不會停留太久了,公主再月餘就要臨盆,屆時,她自當離去。
冷剛衝完身子進屋,換下幹淨衣裳,出屋時,多帶一套,丟給宇淵。
他走到姑娘身邊,捧起鍋子進屋,曲無容拿來碗筷,屋裏就兩條板凳,兩人落坐下來。
曲無容替冷剛舀了碗竹筍,然後不自覺地,也替宇淵盛入滿滿一碗,發覺不對時,三碗竹筍湯已經擺在桌麵。
壞!她已不是婢女紀穎,而是神醫曲無容,怎又替他張羅起瑣碎事?
“紅衣姑娘……”
她方出口,冷剛便接話:“還氣。”
“還氣?”
怎麼會?她已親自到姚紅衣跟前,將她與冷剛的關係解釋得一清二楚,她們談得很好,她欣賞紅衣姑娘,紅衣姑娘也對她交心,怎的還氣?
“紅衣姑娘怎麼說?”她問。
“她說寧願嫁豬嫁狗,也不願意跟我這隻大笨牛。”
曲無容抿唇竊笑,果然是隻笨牛。“這話……”
“表示我比豬狗不如,我負她太多,她這樣想並沒有錯。”
“錯,這話表示紅衣姑娘沒那麼惱火了。她肯罵你,比不理你要好得多。”
“真的?”冷剛濃濃眉頭揚起,連同嘴角一並上揚,姑娘的看法怎同他相差那麼多?
“相信我,我們同為女子。”
宇淵從裏屋出來,走到桌邊,隻考慮一下,便坐到曲無容身邊,端起筍湯,啜一口,天上美味。
“你們說的紅衣姑娘,是醉語樓的掌櫃嗎?”宇淵加入話題。
“對,侯爺當初是怎麼結識紅衣姑娘的?”曲無容問。
“很多年前,紅衣帶著一個小姑娘在街頭要飯,兩人貧病交迫,還有人口販子對她們虎視眈眈,是司徒先生先發現她們,帶兩人回百草堂安置。
我還有印象,小姑娘說她們走了幾千裏路,要去找哥哥,卻不知哥哥身在何處,我想資助她們黃金白銀,讓她們繼續上路。但紅衣說無功不受碌,這句話讓我為她的骨氣折服,於是我留下她們……”
這話穎兒說過,宇淵記得、曲無容也記得,舊事湧上,兩人心頭同時拂過一陣暖。
“後來呢?”
“紅衣帶著小姑娘跟在司徒先生身後幫忙,小姑娘的身子很糟,是先生一點一點,用藥膳替她慢慢調養起來。為感激先生,紅衣釀酒相贈,我們才知她有好手藝,然後我為她開了醉語樓,讓她有個棲身處,養活自己與小姑娘。”
她轉頭,問冷剛:“還能怨她惱你?”
“我沒怨過她。”冷剛答。
現在,他知道自己欠宇淵一筆,也欠下司徒先生,往後,要擺眼色予人,得多想想清楚。
“你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宇淵問。
“那是一個故事,很長很長的故事。”曲無容替冷剛回答。
“如果我帶你飛到樹梢,你會告訴我這個故事嗎?”他知她的怪癖了,知道隻要帶她飛高高,她的心情就會很好,好得想說故事。
“不會。”
“為什麼?”
“這個故事是冷剛的,你可以試著帶他飛到樹梢,看他願不願意告訴你。”曲無容輕聲笑開,今天,她的心情很好。
“那麼,恐怕是他得帶我飛上樹梢。”宇淵笑著,把一大碗筍湯吞進肚子裏。
正在啃排骨的冷剛乍聽他的話,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為什麼是他要帶你飛上樹梢?”曲無容問。
宇淵把碗遞出去,她自然而然接手,又替他添上一大碗,剛“運動”過,他的食欲好得驚人。
“我有很多跟紅衣相關的故事。”這回他占了上風,冷剛的臭臉因他的話緩和。
“比如?”她試著替冷剛爭取福利。
“杜康樓的王掌櫃對紅衣很感興趣,已經追求好幾年,始終未見佳人點頭,倒是紅衣身邊的小姑娘倒戈,不斷勸紅衣嫁人。”
該死,親妹子居然胳臂向外彎※冷剛皺眉頭。
“再比如。”有趣極了,曲無容迫不及待。
“司徒先生考慮辦個招親大會,拋繡球、打擂台,他要替紅衣招來一個允文允武的狀元郎。”
“紅衣姑娘怎麼說?”
“紅衣姑娘沒說,是小姑娘說話了。”
又說話※不替哥哥守住嫂子,還把嫂嫂往門外推,兄妹豈是這般當法?冷剛不滿。
“小姑娘說,紅衣姐姐不嫁狀元郎,一心吶,等著我的笨牛哥哥。”
曲無容和宇淵視線轉往冷剛,隻見他的臉像成熟柿子,耳朵紅透。這下子,宇淵全明白了,那個笨牛哥哥就在眼前,與他同桌吃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