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阻擋嗎?”
“有冷剛哥哥在,誰擋得了?”如意說得驕傲。
“不隻沒人阻擋,村人還集了一筆錢給我們,感激我拯救了整村人。離開水雲村後,我們把那筆銀子給了牛老爹閨女兒,助她與丈夫在異地開啟新生活。”
“太棒了,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樣才對嘛!”
“你啊,思春哦,什麼有情人終成眷屬,好惡心……”
他們推推吵吵,笑聲不斷,冷清的屋子熱鬧了起來,屋外,一個頎長身影佇立,靜靜望著屋裏,看著他們笑鬧,他的唇角不自覺地跟著上揚。
原來,卸下冷漠,她這般可親溫柔。她真的跟他有仇吧,隻是他不曉得仇結在哪裏,這些年頭,他的確得罪了不少官兒。
每天,宇淵到她屋前偷聽故事,每個故事都讓他開心得不得了。
然後,他的飛揚快樂,侯府上下全知道了,他的快樂感染所有人,於是,廚房大嬸一麵炒菜一麵笑著,園丁一邊鋤草一邊唱起山歌,連抹桌子的婢女也忍不住道起八卦。
“你瞧,侯爺成天都掛著笑,不知有什麼快意的事兒?”翠衣婢女推了推紅衣婢女,指指甫從窗外走過的宇淵。
“肯定是皇帝又升了侯爺官位。”紅衣婢女放下抹布,歪了歪頭說。
“不對,咱們家侯爺對官位高低沒多大興趣,記不記得去年,聖旨下,升侯爺為一等靖遠侯,侯爺也不見開心。”
“說得也是,會不會侯爺做成了大生意,賺進大筆金銀?”
“更不可能了,咱們侯爺哪天沒做成生意,再多金銀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不是,自從穎兒小姐去世後,侯爺變了個人似的,成日眉目深鎖,弄得公主不開心,四處尋人穢氣。真不明白,公主哪裏比不上穎兒小姐?雖然穎兒小姐很漂亮,但公主也不差呀!”
“這不是比得上比不上的問題,而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什麼西施貂蟬,我還楊貴妃咧!”紅衣婢女拍了翠衣婢女一下,笑道。
“我的意思是,不管長相如何,在有情人眼裏,彼此都是最美麗、最英挺的,就是下凡神仙也比不過。”
“你的意思是,公主再美,也當不了侯爺眼裏的西施。”
“恐怕是,不然侯爺怎麼不上衡怡閣來?”
“那公主……要一直守活寡嗎?”
“你瞧,侯爺近來那麼開心,說不定和未出世的嬰兒有關。侯爺早年失去親人,身邊的親戚又是可惡得教人恨,倘若,公主生出一個小少爺,你說,侯爺會不會對公主加意疼愛,這一疼二疼吶,疼入心,自會慢慢淡忘穎兒小姐,到時,咱們日子就好過啦……”
砰地,門撞上牆反彈的聲音嚇著了閑聊婢女,她們同時回頭,臉色鐵青的玉寧公主射來惡毒眼神,不由自主地,砰,雙膝落地。
怎、怎麼會呢?公主明明到寺院裏去祈福了呀,不然,她們怎敢放下心大膽說話,平日,大夥兒是連個重聲都不敢說。
“公主……”她們雙雙跪爬到公主跟前,伏在地上。公主未語,她們的淚已先翻落地上。
“把頭抬起來。”公主道。
“奴婢不敢。”
“我說,頭抬起來!”她大吼一聲,順手抓起杯子往她們身上砸去。匡啷,杯子落在地上,砸成碎片。
忍住痛,她們抬起臉,在接觸到公主淩厲眼神時,心一震,不自主地,又撲回地,不偏不倚,正好撲在碎瓷片上麵——痛啊!她們忍痛,不敢出聲。
“你們好大的膽子!”
“公主,請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們是越來越過分了,也敢背後評論主子,是這個府裏沒有了規矩,還是見我被冷落,人人都能說三道四啦!”
玉寧公主手朝桌麵用力拍去,砰地,駭得兩人魂飛魄散,渾身戰栗不已。
“奴、奴婢……該、該死……”串串淚水滾下,她們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的確該死,我守活寡要你們來四處宣傳,可不可以請教一下,誰是侯爺眼裏的西施,你?還是你?”她走近,勾起她們的下巴。
她們眼底的驚懼滿足了她的快樂,她喜歡下人對自己恐懼驚疑,喜歡權威壓人,隻有這種時候,她才覺得自己還是侯府裏的當家主母。
“公主……奴婢知錯……”她們泣不成聲。
“知錯?這麼簡單?既然你們嫌日子難過,那麼就打上一頓攆出去好了,反正,侯府也不缺兩個丫頭。”
她們嚇得瞠大雙目,被桃紅姐姐打過一頓,沒死也半條命啊,上回翠屏姐被打斷雙腿攆出去,現在隻能在街邊行乞為生。
“奴婢該死,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多話了,公主饒命啊……”
“可我要是不立點威嚴,你們豈不是在背後到處說我?”
“不敢了,奴婢發誓,往後要是再多說一句閑話,就讓公主把舌頭割下來。”
割舌頭?這倒是好主意,冷哼一聲,看在她給了個主意份上,暫且饒下。
她轉過身,“桃紅,把她們關到柴房裏,我說放人才可以放,我沒開口之前,誰都不準給她們東西吃。”
“是,公主。”隨身宮女桃紅領命,將兩人帶了下去。
人走了,又是一室清靜,不,不是清靜,是冷清,沒有男主人的樓閣,女人吶,怎能快樂?
攏攏頭發,她坐入椅間。其實,她們並沒有說錯,她確是惦著這份心思,希望娃娃出世,相公回心轉意,從此衡怡閣裏有父親、有兒子,有數不清的歡笑聲。
即便侯爺多情多心,穎兒總是不存在了,她就不信,一個活生生的女人不及一縷亡魂?所以,她下藥,寧願傷心被錯認,也要成就一夜,為的就是賭一個未來。
從前,她不認同母後的做法,她天真相信,隻要男有意、女有心,愛情,何等輕易,何況,她的容貌是萬中選一,怎有男人不對她動心?若不是挫折太多,她怎須用盡心機。
隻是,她的事兒輪不到低三下四的奴婢來評論。
披上披風,他不上她的衡怡閣,她便去就他的探月樓。
玉寧公主推門進入時,宇淵匆匆藏物入懷。
她看見了,眼神一閃,掛起恬靜笑容,隱去滿腹不滿。
她知侯爺又在看那個毫無繡工可言的醜荷包,氣嗬。
她繡過幾十個荷包給相公,他從不貼身收藏,那日心念起,趁相公昏睡,她偷出穎兒做的荷包,本想替他的荷包改個式樣,心想,換了花色,把自己迭在他心版中央,穎兒的身影會自他心中逐漸淡去吧。
豈知,荷包裏麵,滿滿的相思豆,滿滿的紅心在桌麵上滾動,他愛穎兒的心……仍然鮮紅……固執的他,怎不教人咬牙?
她怨懟、恨極,幾番挫折,氣恨難當。
想紀穎的牌位端坐在鍾離家大祠堂,想一個沒名沒分的丫頭擄獲了相公的全部心思,她怎能不妒忌,怎能不詛咒紀穎永世不超生?
“公主,有事?”他溫和卻疏離。
“聽說相公找到神醫,把皇兄的病治好了。”暫且放下仇怨,她端起賢淑笑容。
“是。”
“聽說那位神醫是個年輕姑娘?”宮裏來的消息,凡與相公有關,她都不放過。
“是。”
“聽說她聰明慧黠,相當受歡迎。”
“對。”
“我還聽說,她拒絕母後的賞賜,不願入宮為禦醫?”
“她對名利看得淡薄,且閑雲野鶴慣了,不習慣宮中拘束。”
“相公和神醫姑娘很熟?”熟得知她閑雲野鶴、淡薄名利?玉寧兩道細眉攏起,不安擴大。
是很熟,從第一次見麵,他便覺得她熟悉,而從她的故事裏,他認識了她的真性情。
他沒回答,望住窗外的相思樹,魂魄飛過後宮紅牆,飛過重重長廊……漂亮的弧線勾上他嘴角。
她回眸,看見,心驚。
他在笑,不是敷衍、不是表麵作戲,而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她以為他這輩子再不會笑了,她以為除了腹中胎兒,再沒人可以讓他敞心開懷。
是那位神醫姑娘把快樂帶給他嗎?他是為著她而快樂?會否,他的心情打開,是為著另一名女子?是不是,他隻愛懂得醫術的女人?
恐慌升起,幾度倉皇,一個紀穎已教她揪心,怎能再出現一個女神醫,她的序位要往後排過多少輪,相公才看得見她的委屈?
不行,她得在事前阻止這一切,不讓舊事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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