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2 / 3)

姑娘出口,冷剛自然無異議。

冷剛退到姑娘身後,兩個小宮女笑眯眼擠到曲無容旁邊,把荷包攤在桌上。“姑娘,這梅花,不是這麼繡法的……”

說話間,宇淵進門,他雙手後背,狀似悠閑。

但瞄見桌上的荷包,他的悠閑轉為沉重,她的女紅和穎兒一樣……壞透。

“姑娘不擅長女紅?”話不自主吐出,方出言,已然後悔。

“凡女子都得擅長女紅?”板起臉孔,她的口氣咄咄逼人,沒辦法,她見到他,就忍不住嘲諷幾句,誰讓他們有仇。

“在下並無冒犯之意。”

他自懷間掏出荷包放到桌上,那是穎兒第一次的作品。

曲無容像似觸電般,瞠大雙眼,凝視宇淵,久久不放,眉目間有著難解的愁緒。

為什麼?差一點點,她問出口。

“曲姑娘?”宇淵低喚。

她回神,卻回複不了心跳速度,心肝腸胃全扭在一起了,那痛,痛得她汗涔涔、淚潸潸,齒牙緊閉,她沒被下毒,卻出現了中毒跡象。

她迅速將宇淵的荷包推開,仿佛上麵沾上十哭散,不到一炷香便會要人命。

“曲姑娘,送荷包之人也不擅長女紅,但受贈者收下的是繡者的心意,而不是織工。”說著,他鄭重將荷包納入懷間。

“你珍藏了嗎?”她反射性回答,口氣壞到讓人無從理解。

“什麼?”他沒聽懂。

“你珍藏繡者的心意了嗎?”她問,臉上帶著一分淒絕、兩分怨恨。

“是的。”

他居然敢大言不慚說是?

四目相交,曲無容寒目對他,望得人不自覺泛起陣陣冷意,怒氣在她胸中衝撞,急欲尋到宣泄出口。

而他眼神充滿誠懇真心,他是珍藏了穎兒的心意,隻是來不及對她表明;他是愛她愛到無法言喻,隻是沒機會對她說千百聲我愛你,他有無數遺憾,但對穎兒的心,真誠無偽。

兩人不語,她的質疑對上他的誠摯,她的怒濤襲擊不了他的懇切。

倏地,曲無容起身,椅子順勢往後倒去,狼狽地,她拖著跛足朝內屋走去,她的恨,何解?

夜裏,屋中燃起油燈,金黃色的燈光照出一室溫暖,吉祥、如意無事可做,纏著冷剛說話,他皺起濃眉,手足無措。

曲無容從書上抬起視線,淡淡笑著。冷剛快被弄瘋了吧?

“吉祥、如意,你們想聽故事嗎?”她試著解救冷剛。

“姑娘要講故事給我們聽?”吉祥、如意舍棄冷剛,跳到她身邊。

“不嫌棄的話。”

“太好了,吉祥,你去泡茶,我去拿些瓜果點心,姑娘,等等我們哦!”說著,兩人快手快腳走出屋裏。

隻不過是講故事,又不是看戲,何必又是茶水又要點心?不過,隨她們去吧,能替冷剛解圍,又教大家愉快,很好。

不多久,她們張羅了吃食,擺上幾把椅子,連同候在外麵等待傳喚的太監也讓她們拉了進來,一人一張椅、一盞茶、一把瓜子,人人有份兒。大家都很開心,隻有冷剛還是不快意,因為他被吉祥、如意一左一右夾在中間。

“去年我和冷剛到安和縣,那裏正傳染疫病,病情散播得非常迅速,全縣有半數百姓染上病,大夫想破頭,想不出這病源打哪兒來。患者由雙足開始出現黑疹,很快地,三五天之內,黑疹擴散至全身,雖不致命,卻麻癢難當。”

“唉呀,癢比痛更難受,我入宮前,家裏窮,床鋪底下全是跳蚤,每天睡覺這裏癢那裏也癢,有時候癢得不得了,東蹦西跳,我奶奶老笑話咱們,說是小猴兒在跳舞吶。”小太監插話。

“別嚷嚷,讓姑娘說故事,我愛聽。”如意出聲製止。

曲無容低眉淺笑,她喜歡上這份熱鬧。

“初到安和縣時,看見庸醫當街賣藥,一帖五文錢的藥材被哄抬成五十兩銀,百姓苦不堪言,可那藥隻能控製麻癢程度,斷不了根。我們進縣府公堂,想聽聽官醫對此病的看法,哪知,官醫、衙役全上街賣藥了,衙門裏空無一人,我們還被守門的老翁趕出去。”

“那衙門豈不是大撈一筆?”吉祥問。

可不是大撈一筆?後來疫情控製住,無恥的安和縣令還以此向聖上邀功,得了個六品頂戴。

“我想,得找出病源才救得了命,傳染一定有根源、途徑,不會一下子莫名其妙整個縣都陷入疫區。”

“姑娘找出來了嗎?您有沒有被傳染?”太監又加話。

“我沒事,也找出原因來了。有人在水源處漂染布料,染劑有毒,毒順著河水流下,成了鎮民的飲用水。換言之,那不是疫病,而是集體中毒。”

“後來呢?”

“冷剛當了幾回梁上君子,偷竊庫銀百萬兩,拿這筆銀子買藥材分贈百姓、雇人四處宣傳不可飲用河水。”

“太好了,疫情控製下來,縣民一定當姑娘是活神仙。”

“精彩的還在後頭。”她輕笑。

人心惡,忘恩負義是自古以來就有的事。

“還有精彩的?”

“在源頭開漂染廠的是縣令的侄子,縣令知我花銀子雇人四處宣傳,直說妖言惑眾,要緝拿我們到案,幸而百姓堵在門口,我和冷剛才不至於成了階下囚。

為了掩護,我們每日住在不同的百姓家中,縣令發下公文,不準藥鋪把藥材賣給我們,於是明著不敢買賣,藥商隻好同我們暗渡陳倉。”

“好可惡的縣令,真該讓皇上打他一頓板子。”如意不平說。

“幸好,病人身上的毒在藥物控製下,慢慢解了,投過藥,河水也漸漸變得清澈。冷剛領著百姓走一趟漂染場,把裏麵的東西砸的砸、燒的燒,還把縣令侄子抓起來痛毆一頓,眼見大勢難挽回,民怨高升,縣令不得不下紙公文,規定水源上頭不準開設染布場,百姓才又敢喝水。”

“太好了,這就是團結力量大,以後咱們也要團結,那些老嬤嬤才不敢欺負咱們。”

說話的是前幾日被湯藥燙傷的太監小貴子,他讓曲無容要到身邊來服侍了。

“你在胡說什麼?老嬤嬤不是欺負,是在管教咱們,哪天你學精了、乖覺啦,老嬤嬤哪還會罵你?”吉祥用食指推推小貴子的頭。

“是,吉祥嬤嬤,小貴子錯了。”他一說,大夥兒全笑了起來。

“姑娘,還有沒有故事?好好聽吶!”如意拉拉曲無容的袖子問。

“是啊、是啊,再說一個吧!”小貴子道。

她偏頭想想,說:“今年年初,我們路經水雲村,恰巧趕上了一場熱鬧。”

“廟會嗎?姑娘一定得嚐嚐糖葫蘆,那味兒啊,好吃得夢裏也會想呢!”小貴子說。

“偏你那麼多話,老打斷姑娘,你就安安靜靜吃東西吧!”說著,吉祥把糕點塞進他嘴巴裏,惹出哄堂大笑。

曲無容微笑說:“水雲村裏不是辦廟會,是在辦殺人儀式。他們把一個大腹便便的女子綁在高高的十字樁上麵,下方還堆了柴火,村人拿了石子拚命往她身上砸,砸得她滿頭鮮血直流,奄奄一息。”

“天吶,沒王法啦!”吉祥驚呼。

“當時我也這麼想,我問村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問之下方知那女子是牛老爹的閨女,未出閣的女子不守貞,竟和野男人暗結珠胎,村人正打算放火燒了她,讓村裏年輕女孩有個警惕。”

“太殘忍了,兩條人命啊,官府不管嗎?”如意也忍控不住。

“我不知道官府管不管,但我是非管不可。冷剛飛身上木樁救人,我擋在眾人麵前表明身份,我告訴他們,我是京裏來的神醫,這位姑娘不是暗結珠胎,而是得到一種怪病。

我當場大聲問牛老爹,她是不是逢早便吐?是不是夜裏不成眠,常常莫名其妙掉眼淚?是不是發枯、骨瘦、目青、不進飲食?牛老爹被我這麼一喊,慌了,直點頭。”碰上這種事,哪個姑娘還能吃得下、不掉淚?過度焦慮的結果,自然是發枯、骨瘦、目青、夜不成眠了。

“然後呢?”吉祥催促。

“於是,我斷她得了怪病,而且此病會傳染給別人,若是燒了她,屍骨成灰讓大家吸進去,恐怕整村無一幸免。就算埋了她,病毒也會從泥土裏麵竄出來,這種病唯一的醫法就是趁人活著的時候,在身體裏麵用藥物消滅。”

“真有這種怪病?小貴子活了十幾年啦,聽也沒聽過。”

“當然是假的,蠢蛋。”如意戳了戳他的額頭。

“那麼,他們信了嗎?”吉祥問。

“我當場表演了一手針灸,把大家唬得一愣一愣的。我告訴他們,這種病太難醫,我得帶她回去找我師傅。然後,我們就把她,連同她的男人一起帶離開水雲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