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息耐著性子去問鍾離嶽。
鍾離嶽晃著頭︰“自然不是,那些話是淨明住持自己要和你說的。我隻是剛好住在這裏罷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老和尚人還挺好的。”
宋息嫌棄地睨了他一眼,轉身往四大天王殿內走去。
忘憂好奇地多看了鍾離嶽一眼,隨後抱著包袱跟著入了大殿內。
鍾離嶽見宋息似乎有要緊事,耐不住好奇的心,邁步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嘴上還不停地說:
“話說,你怎麼想到今日來這裏?我到這裏等你都快半個多月了,你不來的話,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你……”
宋息無視鍾離嶽的聒噪,輕提裙擺,邁過大殿寬厚的木製門檻,抬眼看向麵前的增長天王。
“這些破佛像我都看膩了,有什麼可看的……”鍾離嶽環視大殿,口中滿不在乎地嘀咕著。
“姑娘,你終於來了。”一陣蒼老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
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鍾離嶽屏息站在原地,表情凝重。他瞪著雙眼環顧四周,口中忍不住喃喃道:“這是什麼情況?”
他才剛說了佛祖的一句壞話, 佛祖就顯靈了?
總不至於是這寺廟鬧鬼吧?
他之前怎麼沒聽說過西蜀有這麼邪門的東西?
宋息連看都懶得再看鍾離嶽,繞過大殿正中央的增長天王像,往大殿後麵走去。
增長天王的後麵,是一尊碩大的南無無憂德佛的佛像,因著增長天王像的遮擋,從正門並不能看到南無無憂德佛的佛像。
佛像前是一張漆紅的香案,案上擺放了些許香燭、貢香。香燭未燃,隻燃了幾柱貢香,此時正揮散著嫋嫋白煙,又漸漸消彌在大殿內。
香案前的地上擺放了一個蒲團,蒲團上跪著一個老態龍鍾的老人。他身披袈裟,並未睜眼,雙手合十,虔誠地跪在佛像前。
老人的身後是一堵牆,牆上並未開窗,借著身後正門透進來的光,倒是依稀能看到牆上用梵文繪了滿牆的經文。
宋息對梵文並無了解,便也看不出這牆上所書的是哪一篇經文。
鍾離嶽站在宋息身後,那雙眉快擰成了死結。
他到這寺廟已經半月有餘,之前怎麼一直都沒有發現這增長天王後麵還別有洞天?
先不說這四大天王殿多出了一尊南無無憂德佛佛像這件事有多奇怪,單說他同宋息在殿外說了那麼久的話,居然都未曾發現這殿內有其他人。
這個主持,不像看上去的那樣簡單啊。
宋息雙手合十,微微躬身:“想必您便是淨明住持了。住持……似乎認識我?”
即將要揭曉埋藏在心裏許久的心事,宋息心中難免有些忐忑,話語中難掩幾分期許。
淨明住持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宋息,褐色的眼瞳內是一片清明,完全不似其他老人眼睛的渾濁。
“唉。”他長歎一聲,聲音在空寂的大殿內回響。
他伸手從袈裟內抽出一張疊好的信紙,遞了過來。
忘憂本想上前接過信紙,奈何手中還有兩個包袱,一時牽絆住了腳步,被鍾離嶽搶了個先。
鍾離嶽皺著眉頭緊盯淨明,接過信紙轉手遞給了宋息。
那張信紙泛著深黃的顏色,略有褶皺,折痕處已經被磨得起了絲,可見信是被貼身保護著,而且還被反複打開看過。
打開信紙,信上所寫隻有寥寥一句︰
今夜子時,沈蘭惜。
丹書不祥。她的名字卻是被人特意用朱紅的墨寫上的。
宋息看著信上娟秀的字跡,先一怔,隨後隻覺周身湧上一股寒意。
鍾離嶽就站在宋息身側,自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紙上的內容。他轉眸看向宋息,宋息亦是抬眸看向老人。
後者卻又是雙手合十,合上雙眼跪坐在蒲團上︰ “咳咳咳……”他有氣無力地連著咳了數聲,好不容易才停下來說了下去,
“數十年前的一個少年,父母早亡,外戚嫌他,占他屋舍,奪他田產,將他逐出家門。他身無分文,也身無長處,在那個食不果腹、饑寒交迫的冬日,想要混上一口熱飯吃,談何容易?他想,既然世人容不下他,他又何必再容世人?
他穿著單薄的秋衫,頭頂鵝毛大雪,頂著瑟瑟寒風,沿著小路走了整整七天七夜,在第八天日出之時,闖入了山寨做土匪……”
初入山寨的少年隻是想要混一口飯吃,誰又能知道這會讓他犯下窮其一生都無法解脫的業果?
他們逼著他冬日挑水上山,夏日耕種山田,秋日揀柴摘果,春日抓蛇除草。
日日夜夜。
做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