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代急低頭,嶽小峰氣鼓鼓的,伸手撓著腦袋,葛二訕笑:“太對不住,小孩子細皮嫩肉的,老頭子手粗,劃到了,對不住對不住。”
他的手是粗,有些幹裂的老皮硬翹,小孩兒頭皮嫩,真劃到了怕不是有道血口子。
木代趕緊去看嶽小峰頭皮,還好,沒有異樣,葛二局促地站起來,佝僂著腰,一個勁道歉。
年紀這麼大了,對著她又是鞠躬又是賠禮,木代不好意思,但心裏覺得不對,有那麼一團疑竇,見風的草一樣開始長,卻不知道要長到什麼方向。
手機忽然響起,她一手護住嶽小峰,另一手去接手機。
是羅韌的聲音,說:“你帶著嶽小峰回去,現在。其它的,我來解決。”
掛了電話,木代站起身,忽然想到什麼,四下去看,她記得,起初羅韌就待在附近的,但是現在,他不見了。
***
太陽有點低了,這兩天,古城的天氣不大好,入午後就犯陰,起大風,濃雲往頂上一照,疏淡的陽光染上一層灰,好好的午後,搞得跟行將入夜似的。
葛二走在髒舊的長巷子裏,懷裏挾著長竹竿,布幌子迎著風,獵獵地飄,腋下同時夾著飯盆和疊起的小馬紮,躬著背,劇烈的咳嗽。
巷子盡頭處,有他棲身的小屋,幾平米,是住戶用來放雜物的儲物房,經不住他磨嘴皮子,半送半租給他住,門是木板拚接的,透著風,他在內裏糊了好幾層報紙。
推開門,裏頭黑漆漆的,透著香灰味,葛二放下身上的家夥,往屋子正中走了幾步,伸手拽著了懸空的燈繩。
罩著一層油灰的鎢絲燈在頂上悠悠地晃,暈黃色的燈光把屋子角落處的一個簡陋供台掠的忽明忽暗。
供台是沒打磨過的廢木板拚接成的,邊上還有棱棱冒起的釘頭,正中是個香爐,裏頭積厚厚的香灰,像拱起的墳包,正中插一根熄滅的紅蠟燭,周圍環三根線香,熏黑的牆上貼很多畫著道道的符紙,正中是赤膊的鍾馗,凶神惡煞,手撕小鬼。
葛二清清嗓子,邊上摸出火柴,抽梗子劃了焰,蠟燭和香頭點上,又抽開抽屜,拿了納鞋底的大頭針,頂著指腹紮出了血,擠了一滴,落到香灰裏。
再然後,陰測測的,從懷裏掏出一個糙黃紙包,看了一會兒,慢慢湊近燭頭。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忽然破空有聲,一把冰涼鋥亮匕首,斜空裏突然飛過來,噌一聲帶翻香爐,硬生生紮進桌麵裏。
香灰打翻,被從突然大開的門外吹進的風揚起,侵入他本就生翳的眼睛,身後傳來腳步聲,一步一頓,一頓一沉。
葛二被香灰嗆的咳嗽,勉強回過頭去看,透著灰霧,隻模糊看到一條人影,高大,迫地他要仰頭看。
羅韌抽走他手裏的糙黃紙包。
當時,木代看不到,他的角度,卻看的分明——葛二說的滔滔不絕,老手看似沒碰到嶽小峰,卻在某個一瞬間,手腕一沉,以很快的手法,施了巧勁,擢了小家夥兩根頭發。
他攥緊紙包,去到供台邊,拔出釘在桌上的匕首,拿匕首尖撥了撥從倒翻的香爐裏滾出的一團,那是很小的幼貓的頭骨,猙獰而又詭異。
老家夥,一看就來路不正,渾身透著歪和邪氣。
羅韌冷笑一聲,踢開靠邊疊起的馬紮坐下,手裏把玩著那把匕首:“你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倒是給我說清楚,為什麼跟個兩歲多的小孩兒過不去。”
葛二惶恐的往後退,退不了兩步,背就抵上了冰涼的牆。
羅韌笑起來。
“你不說?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說。或者,也用不著你說,我多的是手段讓你死的像個理應死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