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灼曾想握住一片雪,所以宮中有了百裏流蘇林。鳳陽宮外百裏四月雪落英繽紛,都比不上這一刻,眼前樹上的人。
突然有那麼一刻,不想如當初設想的那樣,回去當什麼王母。也像小夭一樣,在紅塵中行走,去擁抱每一個黎明晚霞。
也去到他的人生裏。
“那是誰,”弈灼在心裏幽幽問,“係統。”
小夭卻是比係統快一步,“九命相柳!”
辰榮軍師,九命相柳。大荒以人族為尊,視百氏巫族為奴役,更輕賤異族,妖族在這個已經不是祖龍祖鳳麒麟爭霸的時代沒有地位,多半橫行於荒野雪域,或者海底,亦或者是鬥獸場聲色場。
弈灼曾於中原世家貴族女身邊見過獸寵,失了血性的美貌奴仆溫順依偎在桌邊,作為大家言談中的點綴。
世人眼中最尊貴的王姬,從未鄙夷不屑那些“低賤”的生命,但是也沒什麼救下那些人的想法。
如今,她才發現,自己也淺薄得厲害。不是沒想法,隻是沒看到最好的。
籌謀數百年的計劃,盡數打亂。
作為弈灼一母同胞的姐姐,玟小六審美也十分在線,所以她也看呆了。但是弈灼在暗地裏,她在明麵上,所以相柳不注意到這個看上去有些邋遢的中年男子都不行。
這邊相柳安撫金羽白冠雕,伸出手,“解藥。”
“哦!大人,給你解藥。”小夭這才回過神來,將解藥恭敬奉上,又立刻害羞低下頭,時不時的偷瞄著他。
相柳把解藥喂給毛球,這才低頭看向仍是中年男子模樣的小夭,也就是玟小六,“我這坐騎吃的毒物足有幾十萬,縱觀四海八荒,連西炎宮廷醫師做的藥都奈何不了它,沒想清水鎮臥虎藏龍。”
弈灼卻是明白,小夭在玉山王母那,學的是神農黃帝的傳承,普天之下,除非黃帝再生,不然論醫毒一道,無人可媲美自己阿姐。
這邊小夭正虛與委蛇,趁著相柳不注意,一把毒粉撒過去,“哈哈,被我的毒撒到的人和妖怪都要定上至少一刻鍾,讓你裝逼…”
裝死的係統這時候在弈灼腦海裏說話,“完蛋了,我剛睡醒就看到女主作死,你有幾分把握帶走小夭?”
弈灼不知道。因為小夭這一撒毒,相柳生氣,弈灼隻能站出來護住小夭,
“原來這裏還有一個小老鼠。”相柳氣笑了,在他的地盤居然這麼多人可以無視他的威嚴,“藏頭露尾。”
弈灼一把推開玟小六,迅速和相柳過起招來,相柳想往玟小六那邊去,好引得弈灼投鼠忌器,弈灼就把靈力往毛球這邊打,逼得相柳不能不阻止。兩人一時間誰也沒能阻止誰。
打到後來,實在在受不了了,弈灼已經準備動用身上那根融合了天蠶絲和伏羲琴琴弦的帶子,直接捆住這個妖怪,但是還沒下手,小夭就驚叫“死鳥!”
那金冠白羽雕恰好將四處亂跑的無憂獸吃下腹。兩人隻能停下來,或者說,弈灼隻能停下來,因為她發現即使她能一邊牽扯一邊打贏相柳,小夭下一刻也有麵臨被那大雕吞吃的風險。
她不敢賭。
而這邊相柳也是越打越驚詫,眸光微暗,他是大荒武力值數一數二的妖怪,卻奈何不得一個陌生女子,現在停下來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個人。
眼前人紅衣烈烈,一頭烏發半挽,眉眼冷冽淡漠,唇色微紅,膚色勝雪,姿態落落大方,舉手投足之間帶著上位者的優雅,和自己交手之間也是……他想了想,那雙手沒有薄繭,可見對方不善使兵器,更偏向於法術類攻擊手段。
“想不到區區清水鎮,臥虎藏龍。”相柳給了一個極高的評價,“我不跟無名之輩打,你的名字。”
弈灼還沒說話,那邊玟小六搶著回答,“阿七,她叫玟阿七,也是清水鎮人,我的遠房表妹!”
這就是胡扯了,兩人並沒有多少相似之處,但是再一仔細看,眉眼中又有點神似,也不知那個妖怪信了沒,玟小六心裏沒底。
他發誓如果這次逃過了,要馬上搬走,所以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字,“我叫玟小六,是清水鎮的醫師,大人不信可以去鎮上查看一番。”
“不用那麼麻煩,”相柳豈會看不出這人打算,“能煉製出那樣的藥劑,跟著我去一趟軍營,就知道你是不是奸細了。”
玟小六瞬間緊張起來。
“啊啊啊,去了就是挨打的啊,”係統在腦海裏解釋給弈灼聽,“別看相柳大人那麼好看,他就是個白切黑,到了以後就會嚴刑逼供,四十鞭子,四十鞭子啊,是個人就要去掉半條命…”
在救助那個長相思主要人物的事情上,係統沒騙過弈灼,所以弈灼信了。
既然這樣,她自然是不能讓有可能是自家姐姐的人跟著去那個龍潭虎穴。
“不若你放了她,我可以作為人質跟是你回去。”弈灼提出一個折中意見。
“你?”相柳打量了一下眼前能和自己過上數招的紅衣美人,與其說對方是奸細,實在想不出什麼樣的人能養出這樣姿態的奸細,“你確定?”
“不信的話,你可以鎖住我的靈力。”弈灼再次讓步,她沒說的是,自己身上還有無數皇室底牌,即使不動用靈力,也可以離開。
相柳想了想,答應了,待弈灼周身靈力被封後,他卻是話鋒一轉,恰好此刻因為要封住靈力,他就站在她身側,說出的話仿佛從耳畔傳來,似情人低喃,“有沒有人告訴你,妖怪的話不可信?”
“什麼?”那麼近的距離,弈灼隻看到對方白色的頭發,每一寸都長得符合自己的審美,所以她默許了這人接近,但是冷不丁聽到這麼一句,頓時沒反應過來。
她微微有些愣神,。
玟小六卻是明白了,她騙了那個大雕,這廝上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要食言啊。
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好說好說,小人對您的仰慕那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能跟著大人過去,那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相柳不吃這一套,“你倒是油嘴滑舌。”他說罷飛身上了金羽白冠雕的背,再讓那雕一隻爪子抓住一個,絲毫不顧及兩人驟然飛上萬米高空怕不怕。
玟小六十分恐高,他在半空中不住大叫,弈灼這時候也反應過來,那點一眼萬年的感覺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對小夭的心疼和對自己的埋怨。
色令智昏,係統在她腦子裏這麼總結。
她自嘲一笑,卻是再也不敢看小夭,生怕看到對方眼裏的失望。
很快就到了辰榮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