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氣與熱氣,會讓人誤以為剛睡醒的身軀蒙上一層看不見的重膜。剛開不久的冷氣,吹出的瀟灑涼風帶不走身上倦意。我將這股倦意丟給慣性和惰性,以宛如成了機器人般的精神,擦著帶有美麗木紋的白色餐桌。
今天早上,家裏依舊看不見雙親的身影。
從廚房拿來兩人份碗盤的王瑩同學,將早餐擺在我剛擦完的餐桌上。
盤子裏不是平常的白飯,而是軟嫩的吐司。
「……涼拌麵包?」
「法式吐司。」
王瑩同學以平淡口吻說出名稱,依然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的我,隻能輕聲回答「原來如此」。
我當然知道法式吐司這個名字。就算沒吃過,偶爾也會在小說裏看到。然而小說讀者常碰上的悲劇之一,就是知道這個詞卻不認識實物,所以在現實中往往無法立刻反應過來。
「聽起來應該是法國菜?」
「據說名字來自美國。」
「妳還真清楚耶,王瑩同學。」
「印象中,好像在家庭餐廳的菜單上看過。」
推出季節限定菜色之類時會寫在旁邊的小知識嗎?
呃,詞出自哪裏不重要。
「這個要怎麼吃啊?」
「我放在旁邊了吧?」
「用刀叉?」
「對。要直接拿著吃或用筷子也沒關係就是了,畢竟是在家裏。」
王瑩同學說得輕鬆,但我實在不太願意再次展露自己丟臉的一麵,畢竟我還沒完全將她當成家人。外人,同年級的女生,還是個美女。要將自己的醜態暴露在她麵前,這門檻有點高。
「要把麵包像牛排那樣切塊,總覺得有點怪。」
「會嗎?當成切蛋糕那樣,應該就不會覺得突兀了。」
「確實。」
同一件事從不同角度看,觀感會有很大的差異。
我將這種派不上用場的哲學連同麵包一並切開,專心吃早餐。用舌頭品嚐蛋與糖有多香甜的同時,我也思考起該怎麼把對於味道的感想說出口,於是瞄向王瑩同學。
眼睛所見令我有些疑惑。
坐在對麵的王瑩同學,乍看下和平常一樣麵無表情,但是操作刀叉的手少了點優雅。可能有什麼事讓她分心吧,她顯得坐立難安。
「怎麼了嗎?」
「咦?」
「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讓妳很在意。」
「……真敏銳啊。」
被看穿了嗎──王瑩同學苦笑著這麼說,並且看向牆上的月曆。
那份以小貓玩耍照強行治愈人心的月曆,是她們搬過來時,劉鈺小姐帶的。似乎是保險業務員去她工作那間酒吧拜訪時送的。這年頭靠智慧型手機的日曆程式就綽綽有餘,所以我和老爸以前沒在家裏掛過月曆,不過劉鈺小姐說牆麵顯得很冷清,因此從上個月起它掛上了餐桌旁那麵牆。
王瑩同學看著那個讓我感受到多了女性家人的玩意兒,開口說道:
「我想,大概是今天吧。」
「什麼是今天?」
「期末考結果全部出爐的日子。我們班大概是今天。」
「啊,原來你們還沒公布完啊。」
「嗯。說是這麼說,不過也隻剩一科就是了。」
都立水星高中才不會管學生是多了沒血緣的家人還是被新生活搞得焦頭爛額,依舊循往年慣例在七月初舉行期末考。
我和王瑩同學既沒有討論也沒有合作,各自做準備應考。
別多管閑事,保持適當的距離感。做了這種約定而成為兄妹的我們,當然不知道彼此的考試結果,也沒有主動探聽。
直到今天的此刻為止。
「劉海同學,可以問個有點下流的問題嗎?」
「行啊。反正那種真正下流到會讓人想捂住耳朵的話題,王瑩同學再怎麼樣都不會提。」
會說出口就代表還在常識的範圍內。我對於王瑩同學的良知,已經信任到能夠如此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