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亞寧尋思,難怪呢?都說屬羊的女人命苦。
費奇從後園子裏進來,聽見她們嘻嘻哈哈地樂,雖然不知道在講些什麼,但瞧著林沁開心的樣子,真是多日不見的光景,心裏不免暗暗稱奇。
林沁又說:“你剛才講的那是中國的規矩,美國這邊也是有限製的。你要是想冠冕堂皇地辦領養手續,那孩子就必須或者是父母雙亡,或者是被父母遺棄。”
“為什麼?”楚亞寧不明白了。
“這就是我說的移民局那一關了。如果那孩子的爸爸媽媽還在,或是還有什麼瓜葛,今後不就有可能靠著這層關係來美國嗎?”
“就為了這個?”楚亞寧叫道,“那也太缺德了!”
“所以呢,李晉川的那個國際兒童中心,辦的都是孤兒院裏的孩子。像我這樣從親戚家裏過繼的,他們就辦不了。”
“那你有什麼邪門歪招兒?”
林沁恨得牙癢癢,說:“聽聽,聽聽,不管什麼話到了這黎丫頭嘴裏,就變得這麼難聽。我那也算不上邪門歪道,不過是一種變通方法,外國人很難做到罷了。上次在北京我跟葉小坷谘詢過了,她說大概是需要我在國內跟那孩子一起生活三年,以證明我確實是她的撫養人。具體的,葉小坷說等我決定了要辦,再替我査查看。”
楚亞寧和黎梅梅見林沁說起領養孩子便如此神采飛揚,心想這或許就真能使她的心態恢複平衡也未可知,於是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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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都是這樣,你若是希望他快快長大,他好像總也長不大。你若是想叫他悠著點兒,慢慢兒長,他卻長得飛快。原先林沁不願意麗思長大,是喜歡她小時候乖乖巧巧的樣子。如若長大了,失卻了那份童真和稚氣,便不會再那麼聽話,那麼親熱。現在楚亞寧也不願意看著凱爾長大,卻操的是另一份心,唯恐到了一定的年齡,大腦的語言之門一但關閉,這孩子便永遠地廢了。
楚亞寧聽人說起過那個著名的印度狼孩的故事。一百多年前,一位英國伯爵帶著夫人和不滿周歲的兒子去當時的英屬殖民地印度遊玩獵奇,在一條小河溝裏翻了船,伯爵夫婦雙雙遇難,一息尚存的兒子被狼發現後叼回窩裏,跟別的小狼崽兒們一起養著。多年後,當人們找到他時,當年的嬰孩已然出落成英俊剽焊的小夥子,不僅可以像野獸般在叢林中攀緣穿梭,行走如飛,而且懂得動物的語言,動輒虎嘯狼嚎,隻是一句人話不會。狼孩的這前半段被作家藝術家們寫進書本,搬上舞台銀幕,但後來發生的事卻鮮為人知。小夥子回到英國,伯爵家請來當時最優秀的教師和專家,悉心向他傳授人類語言,可他最終也隻不過學得了些許常用單詞,一直到老到死,都沒能講出一句整話。那原因自然是因為,當他回到人類社會時,已經過了學習語言的年齡段。
楚亞寧擔心的就是這個。隨著凱爾一天天長大,治愈的可能性便一天天地變小變少,做母親的希望也日勝一日地變得渺茫。
但是不管楚亞寧願意不願意,凱爾卻依循著自然法則,一天天地長大著。夏盡秋至,冬去春來,忽忽然又到了凱爾的生日,小家夥滿四歲了。
星期五晚上,黎梅梅打來電話,說第二天有一場流行音樂會。幾位小有名氣的歌星巡回演出,從洛杉磯北上舊金山的途中,中午在弗萊斯加演一場,問楚亞寧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熱鬧。楚亞寧說不了,她兩天前已經和凱爾說好,周末帶他去“嘉可奶酪”過生日。
黎梅梅馬上說,那她也不要去音樂會了,也跟著楚亞寧陪凱爾玩一天。
這一方麵是因為林沁回國以後,投脾氣的就隻剩下了她們倆,黎梅梅和楚亞寧倒似比以往過從密了些。一方麵是自打離了婚,楚亞寧無論上哪兒都甩不掉凱爾這條小尾巴,也就索性不再遮掩回避,把心中的憂愁煩惱都痛痛快快地講出來,說不定還有人能幫上她。
那還是在林沁夏天剛從國內回來後不久。楚亞寧一講,林沁和黎梅梅都說,其實她們早就看出了凱爾和別的孩子不一樣。隻是當初裴東平和楚亞寧對這件事忌諱得緊,每每觸及便閃爍其詞,或顧左右而言他,以至其他的人也隻好三緘其口,裝作沒那回事兒。
林沁想起以前麗思班上有一個小男孩,說話也有些問題,便找到那位媽媽,要來了一個診所的電話號碼。楚亞寧帶著凱爾去過幾次,先花了近千美元做各種各樣的測試、評估,又排隊等了幾個月,直到今年一月,交了幾百美元,凱爾才終於得以開始了一種特殊的發音治療和訓練。一個療程八周,從星期一到星期五毎天四十五分鍾。因為診所的日程排得滿滿當當的,不可能錯開所有家長的上班時間,楚亞寧隻好天天請假。每天上午十點從辦公室開車去幼兒園接凱爾上診所,做完治療後送凱爾回去,自己再趕回辦公室接著上班。四十五分鍾的治療,楚亞寧前前後後要花去兩個多小時,真個兒是馬不停蹄,腳不點地。辦公室裏每個人分管著一攤子事,自己落下的活兒回頭還得自己緊趕慢趕地給補上,但工資又是靠打卡計時。結果楚亞寧每天少拿兩小時的工錢,活兒卻是一件也沒少幹。這也罷了。一個療程下來,一點效果不見,凱爾除了和原來一樣有時候咿咿呀呀地瞎吵,嘴裏仍是吐不出一個像樣的字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