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思和一個名叫妞妞的胖女孩兒看見她們的媽媽們正在一起將摸獎的彩票一張一張地撕開來,放進頂上開了一條“的盒子裏。兩個小姑娘說她們想去公園裏玩,兩個媽媽都說很好,等我們把這裏忙完了就送你們過去。等了一陣兒,其他的小朋友都走了,這兩個媽媽還沒有忙完,直急得麗思和妞妞抓耳撓腮。林沁於是放下手中的活計,對妞妞的媽媽說:“我先送她們過去吧,瞧把這倆急得。現如今的孩子,張口要,閉口到,沒個耐性兒。”
林沁一手牽一個,在人群縫裏鑽來穿去,一路上不斷地跟人打招呼,道吉利。遇到有那特講禮數的,還得停下騰出手來作揖拜年。好容易走到大廳門口,一位太太急匆匆地從後麵趕上來,一把拉住林沁說:“你讓我這一通好找! ”
林沁隻得再一次停下:“阿蕙,有事你說。”
阿蕙就講,她們那個節目的一位演員剛才打電話來,說孩子病了,不好多耽擱,能不能把她們的節目往前麵排排?一麵就把節目單子遞過來。
阿蕙講話的時候,兩個孩子拚了命地拽住林沁的胳膊,意思是要她趕快走。林沁鬆開麗思,伸手去接單子,妞妞也趁勢掙脫了手,跟著麗思一溜煙兒跑出門去。林沁沒轍,隻能衝著她們的背影大聲囑咐道:“過馬路小心!”
兩個孩子頭也不回,一邊跑一邊朝身後揚揚手:“知——道——了——”
林沁後來說,就在這一刻,她聽見從街的方向傳來兩聲極淒慘的尖叫:“啊——”“啊——”是麗思和妞妞的聲音。
但是阿蕙說,並不是馬上,而是過了一小會兒,約摸一分鍾不到吧。而且據阿蕙講,她根本就沒聽見什麼尖叫,隻記得林沁正指點著單子上的節目,突然像受到驚嚇一般猛地抬起頭來,怔了一怔,或是側耳傾聽了片刻,然後丟下節目單,瘋也似的撒腿就衝了出去。
阿蕙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感覺一定是出了特可怕的事,便也跟著往外跑。遠遠地,她瞧見大街上的車全都停在了馬路中間,車隊最前麵的兩位司機正開門下車,人行道上的路人正轉頭向那邊張望。但是林沁,卻已經衝到了路上,一頭撲倒在一汪血泊之中。
聽當時在場的人講,兩個小姑娘跑到了街邊兒,急急地就要過馬路。街對麵的公園裏,幾個小女孩也在急急地向她們招手兒。靠近路邊慢車道上的司機看見兩個孩子站在馬路牙子上,腳一踮一踮地,試著往下邁了好幾次都沒敢,於是減慢車速,打手勢示意讓她們先過去。兩個孩子會心地朝司機點點頭,然後手拉著手,一前一後奔上馬路,跑過慢車道。就在這時候,同方向快車道上的另一輛車疾駛而來,與孩子們迎頭相撞。第二位司機說,他完全沒料到會有兩個孩子突然從馬路中間蹄出來,等他發現時已經太晚了。跑在前麵的孩子被撞出了數英尺,第二個孩子則被撞飛起來,重重地摔在車前蓋上,又翻身滾落到了地上。
跑在前麵的那個孩子就是麗思。
53
護士又在林沁的胳膊上推了一針,不多會兒,林沁的兩隻上眼皮兒開始一眨一眨地動,然後就迷迷糊糊地睜開了一條縫兒。四周圍一片白,白得很柔和,帶著溫馨,不是那種很光亮、很紮眼兒的白。林沁依稀聽見有人在耳畔低語道:“可醒來了,感覺好些了嗎?”聲音很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慢慢地,有幾張臉移進了林沁的視線之內,一上來很模糊,也很陌生,等眼睛鼻子漸次清晰起來,林沁便認出了楚亞寧、黎梅梅,還有費奇和裴東平。
林沁是和兩個小女孩一起被急救車送進醫院的。她從會場門口一路衝到了大街,撲倒在麗思血肉模糊的身上當即便昏死過去了。急救車閃爍著紅燈呼嘯著直奔醫院,妞妞的父母,以及裴東平、黎梅梅、阿蕙和其他一些相識或不相識的人們也驅車駛往同一個方向。費奇·崴勒是從消防站趕過來的,黎梅梅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業已泣不成聲,費奇過了好久才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林沁被送到觀察病房,兩個孩子直接推進了手術室。不到兩分鍾,護士們還在走廊裏一邊向家屬詢問孩子們的姓名年齡等,一邊填寫夾在書寫板上的病人登記表格,一名手術服上沾滿血跡的醫生便出來宣布,說其中一個小女孩已經死亡。人群頓時緊張起來,忙問小姑娘長什麼樣,頭發有多長,穿什麼樣的衣服。醫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聲呼天搶地般的嚎叫。妞妞的媽媽身子一歪,周圍幾個人七手八腳都沒能架住,人就倒在了地板上。
很快,走廊裏的人走掉了一多半。女人們攙扶著那位悲痛欲絕的母親,男人們簇擁著熱淚縱橫但尚能自持的父親,依照護士指點的方向朝太平間走去。楚亞寧渾身一陣不由自主的顫栗,下意識地緊緊摟住身旁的凱爾,又將自己的臉頰貼上兒子的小臉。或許是摟得太緊了,凱爾很不舒服地扭動著身子,全然不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黎梅梅卻在想,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就這樣說沒就沒了,看來人類真的是脆弱得很。她突然站起身來快步走到牆角,掏出手機往紐約掛了一個長途。還好,老A和科迪都在家。聽著科迪在那頭叫媽媽,黎梅梅好不容易給憋回去的淚水又順著腮幫子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