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3 / 3)

葉小坷取下話筒開始撥號。一直在旁邊察言觀色的喬蕎這時候摘掉耳機子,過來按下電話說:“找楚阿姨?我已經給她打電話問過了。”喬蕎眉飛色舞,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她說今天早上,看見何達富的家門口停了一輛警車,一打聽才知道,有人在昨天半夜裏砸了人家窗戶。那丫頭大概是睡在樓的另一麵吧,早起發現衝街麵的客廳地下一片碎玻璃喳兒,窗戶上倆大窟窿眼兒,嚇得不行,就趕緊打911報警。楚阿姨還聽說,警察後來在客廳裏找到了幾顆小孩拳頭般大小的石子兒, 其中一顆包了紙,上麵寫著中文。警察看不明白,就問那丫頭。哪知那丫頭一看又哇哇大哭起來,說那上麵寫的,意思是,這不是你的家,滾出去。你知道,本來是中文,翻成了英文,現在又翻回到中文……”喬蕎比手畫腳,鄰牙利齒,跟念繞口令似的。

認真算起來,喬蕎比丁玉嫻家的女兒還小了兩三歲。她嗓音尚稚嫩,卻滿嘴裏學的都是大人口吻,言語之間居然一口一個“那丫頭”,讓葉小柯聽來又是可笑又是可氣,遂笑罵道:“這小沒良心的,唯恐天下不亂!”

喬蕎說:“我這都是替你髙興呢,葉大律師。你想想,這事要鬧得越大,越出格兒,你不越有名氣嗎?”

葉小柯聞言微微皺眉:“你懂什麼呀,小孩子家家的,別跟這兒瞎摻和。”

喬蕎衝母親扮一個鬼臉,又繼續去攪和她的沙拉。

第二天星期六,母女倆先去越南街購物,開的是喬蕎的車。葉小柯已經打電話約好一位鎖匠,今天下午的某時某刻在法庭大樓的某個停車場見麵,還告訴對方最好帶幾副新鎖,以防凝在裏麵的膠水化不開。葉小坷沒敢跟喬蕎提起半個字,是怕嚇著她,隻說車子出了點故障。

在太平洋超市前泊好車,母女倆下來剛走了沒幾步,就見牆角垃圾箱旁邊的地上扔著一張新一期的《弗萊斯華報》,頭版上麵一幅葉小坷和泰勒在法庭大樓前的照片被人用紅筆打了一個大大的叉。這幅照片也曾刊登在昨天的《歐文斯山新聞》上,隻不過在內頁。葉小坷和喬蕎吃晚飯的時候還一邊看一邊議論過幾句。葉小坷剛想把喬蕎引開,誰知道小姑娘眼尖,手腳也快,早已搶先一步撿起了報紙,抓在手上憤怒地揮舞著,一麵大喊:“Who did it? Who did it?(誰幹的?誰幹的?)惹得幾位路人回轉頭來大惑不解地望著她們。葉小坷一把奪下報紙,揉成一團,塞進垃圾箱裏。

從此喬蕎便有些悶悶不樂,晚上去林沁家開派對也不和人打招呼,隻在起居室揀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自顧自地讀小說。葉小坷先還耐著性子陪她一陣,後來實覺無味,又想,事情驟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擱在誰也是要蒙一陣子的。讓小姑娘自己慢慢去適應適應,想想明白,也沒有壞處。誰知道往後還會發生些什麼呢?

葉小坷朝客廳走去。那裏熱熱鬧鬧地聚了好多人,正是她平時的圈子。看見葉小坷過來,眾人忽然都一齊住了口。葉小坷一向榮辱不驚,也料想他們必是在談論何達富的案子,便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說:“你們接著聊,我上別處走走。”黎梅梅卻不管這許多,一把拉過葉小柯,坐在了她的身邊。眾人這才異口同聲地說:“沒事,沒事。”但仍是沒人說話,也沒人離開。

黎梅梅說:“我們正在談紀然冰。”

大家馬上附和著:“對,紀然冰,對。”

葉小坷知道這個案子,那是兩年前發生在洛杉磯華人社區的一起惡性謀殺案。被害人紀然冰原係大陸青島人氏,二十來歲。先是在一家台商開的公司裏做,人不但能幹,更兼青春美貌,備受台灣老板的垂愛,不久便被藏嬌金屋,做了小秘。後來紀然冰懷孕了,老板為掩人耳目,將她辦來美國,安置在洛杉磯二奶村的一所公寓裏。居住在那一帶的華人中有不少這種身份曖昧、妻非妻妾非妾的女人,故而得名。台灣老板在美國也開有幾家服裝廠,由他自己和原配打理著。那大太太亦是一位十分了得的人物,年輕時和丈夫一起赤手空拳,曆盡千辛萬苦拚打出了一份基業,如今生意發達,兩個孩子都先後進了美國的著名高校,正待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不知突然從哪兒聽到了風聲,於是廠子也不管了,生意也不做了,成天價家裏家外地鬧騰,有一次還叫了警察。大太太在公司裏也是有幾個心腹的,不僅打聽出紀然冰生下了兒子,還探到了她的藏身之處。某日,有人向大太太告密,說 紀然冰正在攛掇其丈夫離婚,要把那個庶出的雜種立為繼承人,與大太太的兩個孩子平分家中財產。大太太勃然大怒,頓起殺心。幾天後,當台灣老板外出歸來,一下飛機就如往常一樣急急趕到二奶村時,發現紀然冰母子俱已慘死家中。

黎梅梅對葉小柯說:“我們正在講,紀然冰命案開庭那天,幾乎全洛杉磯的台灣太太們都到法庭前麵抗議示威,替大太太不平。”

喬蕎怏怏地踱過來,擠坐在母親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