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3 / 3)

李晉川是到第二天晚上才知道的。他巴巴兒地等了兩天,才敢往韓露的公寓裏打電話,聽見電話公司接線小姐的錄音說,這個電話已經被掐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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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露說的“凱爾的事”,是指前不久楚亞寧給她打過的一個電話。

凱爾已經一歲半了,除了哭,竟從來沒有發出過別的聲音。楚亞寧曾試圖教他中文的“媽媽”“爸爸”,或英文的“媽咪”“爹地”,小孩子緊閉著嘴一言不發。等去了醫院大夫問起時,楚業寧才恍惚想起,凱爾也從來沒有咿咿呀呀地比劃著要過什麼吃的玩的。自從聽韓露說應該送孩子進幼兒園,楚亞寧就又開始往各處聯係。過了一個月,凱爾就去了兒童醫院附近的一家實驗幼兒園,貴是貴一點兒,遠也遠了點兒,而且和無論裴東平或楚亞寧上班的方向都背道而馳,但據說是兒童醫院的協作單位,醫院裏常有人來給孩子們做體檢測驗之類的。就是在幼兒園裏,老師們發現了凱爾的問題。大部分時間,凱爾總是一個人玩,即便有集體活動,比如小朋友們在一起唱歌做遊戲等,凱爾也會旁若無人地專心致誌於某一件玩具,或隨便什麼碰巧就在手裏的物件,對周圍的一切充耳不聞。老師們試過幾次,把凱爾手裏的東西拿掉,以圖他能加入到其他孩子們的活動中,但凱爾卻轉而去玩弄 自己的衣角,或津津有味地砸巴自己的小手指頭。

楚亞寧按照老師們的建議帶凱爾去醫院做了全麵檢查。聽力沒問題,大夫也沒有從凱爾的口腔、舌頭、牙齒等發現任何可能影響發音的畸形或障礙。楚亞寧花了兩個星期,帶著凱爾在各個科室轉了一圈,又花了兩個星期等化驗結果和會診報告。最後主治醫師打來電話,說目前所有的結論都是“正常”,或者說,沒有什麼“異常”,但凱爾的總體發育肓定有些問題,至少是滯後。

主治醫師閃爍其詞,用了許多似是而非的詞兒,諸如“可能” “也許”“或者”“恐怕”“雖然……但是……”等等。楚亞寧越琢磨越不踏實,就問韓露。韓露在電話上沉吟良久,說: “我現在還講不好。等我先查查資料,再給你回話。”

楚亞寧記得那天韓露的聲音聽上去很累,有點氣兒不勻,隨口問一句“怎麼啦”。韓露那邊支支吾吾,說可能這幾天沒睡好。旋即又說,暑假的研究項目剛做完,要在開學之前把報告給趕出來。楚亞寧便沒有多想,隻關照了兩句“注意身體,別太玩命了”。又說凱爾的事不著急,資料等得了空再查不遲。又問周末林沁家有派對,要不要過來散散心,韓露說不了。

第二天快下班的時候,楚亞寧收到韓露隨電子郵件附過來的一篇數月前本州報紙上的報道,說近年來加州發現的兒童自閉症及相關病例增加的幅度不小,引起了教育界及小學生家長們的廣泛關注,甚至在一些家長中造成了恐慌。文中列舉了兒童自閉症的種種症狀,並稱統計數字表明,此病在男孩中的發生率遠高於女孩。至於原因,不少家長懷疑是某種試驗性的兒童免疫疫苗引發了自閉症,但醫學專家們卻不以為然。

楚亞寧一口氣從頭讀到尾,再倒回去重看一遍,將所列症狀與凱爾的情況一一對照,發現其中有幾條竟像是專為他寫的。楚亞寧頓時便呆在了那裏。

回到家中,楚亞寧又跟裴東平細細地說了一遍,夫妻倆正準備給韓露打電話,可巧那電話鈴就響了,正是韓露。楚亞寧和裴東平一人拿起一隻聽筒。

韓露用一種純學術的口吻說:“那篇報道的內容你們已經知道了,我再跟你們說就比較容易了。我先要申明一點,我今天和你們講的話純粹是從朋友的角度,而不是以醫生的身份,因為在確診以前,美國的醫學界有許多顧慮或忌諱,所以我的話僅供你們參考。”

大妻倆一迭聲兒地應道:“我們知道,我們知道。”

“以凱爾目前的症狀看吧,自閉症的可能性比較大,但還不能說是百分之百,這也就是為什麼大夫沒有下最後結論的原因之一。一般來講,男孩子講話比女孩子晚,這也是正常的。有的男孩子要等到兩歲三歲甚至更晚才開口。愛因斯坦的故事聽說過嗎?他是一直到了五歲才說話的。我聽亞寧談的情況,凱爾的主要問題在於他不願意和外界接觸。其實說到底,講話不講話這一點並不是特別重要,大部分小孩子在學會說話以前就已經開始了與別人的交流。而且在我們已經確診的病例中,有的孩子本來是會說話的,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話越來越少,到後來竟至完全沒有,把自己徹底封閉起來了。”

楚亞寧馬上說:“凱爾就是這樣的嘛。你跟他說話,一點兒反應也沒有。有時候叫他名字,就跟沒聽見似的。”

裴東平說:“亞寧,你先聽韓露說完。”

韓露又說:“如果單從講話的角度分析,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聽覺處理障礙’。”韓露用英語重複了一遍,就聽楚亞寧說:“對,對,大夫也提到了這個詞,隻是當時我沒能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