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亞寧哼了一聲:“像什麼像,再說你會看嗎?哈時候變得無師自通了?告訴你吧,什麼事都沒有,就是所謂的抽血後遺症。一抽出去兩大筒子,總是要亂一陣的。”
“我不這麼認為。”裴東平披衣坐起,大有要商榷一番的架式,“依我之見,這跟抽血壓根兒就沒什麼關係。你仔細想想,前一陣子,我又升官又發財,那心情,就別提多舒暢了。你也是,對不對?常常喜不自禁,想著想著就偷偷地樂……”
楚亞寧皺了皺眉,怎麼全讓他瞧去了。
“還有,你去獻了血。這叫做無私奉獻,助人為樂,善莫大焉。要說抽血跟這事兒有關,那就在這兒了。有道是,善有善報。老天爺這不就緊趕著給咱們送來了嗎?”
“你就是說下大天兒來,我還是覺著不像。”
裴東平真急了,說:“像不像不是你我說了算。你就受累去一趟醫院又怎麼著了?Have nothing to lose(又不會丟掉什麼)。不就五塊錢掛號費嗎?好太太,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楚亞寧拗不過,第二天給醫院打了電話預約。
出了聖約翰紀念醫院的大門,楚亞寧匆匆打開手機,撳下她用得最多的一個鍵。
“喂,老公啊,響了三聲才接,在幹嗎呢?”
電話那頭的裴東平翁聲甕氣地:“正在吃飯,正在吃飯。剛剛往嘴裏塞了一塊紅燒肉,這不,愣是給囫圇咽下去了。大夫怎麼說?”
“猜。”
“嗯,聽上去情緒不高,又是一場空歡喜?”
“你這人怎麼說話,誰情緒不高了。得,不逗你了。陽性。”
“陽性?What’s that mean(什麼意思)?你就直截了當地告訴我,有了,沒有。”
“有——了——”楚亞寧拖長了聲衝著話筒喊,弄得過路的行人都朝她這邊看。
“我就知道。要不你也不會賣那麼大的關子。嗨,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哪。”
楚亞寧已經來到停車場,摸摸索索地掏出車鑰匙:“大夫給算過了,說預產期是明年三月底。正好,春暖花開,不冷不熱,你說這孩子,他怎麼就這麼知道疼人兒。大夫還給開了一大堆藥,其實也不是藥,都是維生素、鈣片什麼的。說了,不管怎麼吐,不管多難受,一定得吃東西。這事兒就交你了。我是不能進廚房,一聞到那做飯味兒就直冒酸水兒。喂,你在聽嗎?”
“聽著呢,聽著呢。”
“大夫說了,頭三個月,每兩周檢查一次,然後就是一個月一次,到快生的時候,又是兩個星期或一個星期一次,視情況而定。下個月先要做一次B超。你想知道是男孩女孩嗎?”
“隨便,無所謂。”
“什麼叫無所謂呀?要是不知道男孩女孩,到時候怎麼準備東西?美國小孩子的衣服是有講究的,男孩有男孩的顏色,女孩有女孩的顏色,連尿布都是不一樣的,也要分男孩女孩。”
“對,沒錯,應該知道。”
“不過你說知道了吧,到時候又少了一份驚喜。”
“那還是不知道的好。”
“你這人倒有沒有主意啊?一會兒想知道,一會兒又不想知道。得,回頭再跟你說吧,我該開車了。哦,還有一件,大夫說了,要我做一個羊水試驗,就是抽羊水化驗,看孩子有沒有毛病。大夫說了,我已經是快奔四十的人了,算高齡產婦。好了,我掛了啊,你接著吃飯吧。”
“等等。係好安全帶,開車小心,慢著點兒。”裴東平放下電話,腳一蹬,大班椅便帶著他飛旋起來。午休時間,樓道裏靜悄悄的,否則裴東平也不敢這麼張狂。
這就叫心滿意足,裴東平對自己說。
下班後,裴東平繞道去了一趟越南街。越南街的正經名字其實叫聯邦大道,據說原先是一處極荒涼的所在。70年代從越南過來的難民在這裏落腳聚居,先從地攤兒擺起,漸漸地有了飯館和店鋪,人們便將這一片的兩三個街區統稱了越南街。當年的難民中大部分是華僑,和楚亞寧的父輩一樣以經商為業,其中不少人會講廣東話和國語。後來有大陸和港台的移民也紛紛在此開店辦公司,縱橫交錯的幾條街上蓋起了一些中國風格的翹角小樓,中文招牌也琳琅滿目起來,很是有一些特色。但是大家誰也不想費心改口,所以還是沿襲了老早的叫法。
裴東平先去太平洋超市買了新鮮的荔枝、龍眼,都是楚亞寧平時想吃又舍不得吃的,再到紅珊瑚素菜館挑了幾碟不油不膩的小菜,諸如酸菜花生、金針海蜇,還有四川泡菜、韓國辣菜,又裝了一盒子皮蛋粥,才開車重上奔東北方向薔薇山莊的49號高速公路。
下班的高峰期已過,路上車流暢通了不少。裴東平哼著小曲兒,將左胳膊肘搭在敞開的車窗框子上,隻用了一隻右手把握方向盤。過了東西向的168號公路,遠遠地就能看見薔薇山莊了,那是歐文斯群山腳下棕櫚湖東岸的一帶小丘。層巒疊翠之間,一棟棟小樓依地勢而建,此起彼伏,錯落有致。絳紅色的屋頂,象牙色的牆,掩映於一簇簇一叢叢有鬱鬱蔥蔥的綠樹和灌木之間。等到了深秋,楓葉紅了,銀杏葉子黃了,從家中推窗望去,紅黃紫綠,美不勝收,真就是一幅幅的天然風景畫,令人駐足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