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3)

新郎官是商學院的猶太裔教授,名叫約那森·艾勃克讓比,裴東平當學生時修過他的“中東和遠東經濟及發展戰略”一課。他的姓氏很長,中國學生都叫他老A。老A本來是有老婆孩子的,後來院裏安排黎梅梅做了他的助教,據說有一次他太太臨時回家取東西,看見黎梅梅衣冠不整地躺在老A懷裏,一怒之下便帶著女兒回了娘家。老A親自到丈母娘家登門謝罪,請了幾次都請不動太太,索性隔三差五堂堂正正地領了黎梅梅回家過夜。老A太太知道後鬧得更凶,非要離婚不可,就離了。

也有人說,老A太太是下班回家時撞見了丈夫和黎梅梅的私情。黎梅梅掐算好了鍾點兒,故意做給老A太太看的。

老A是猶太人,信的就是猶太教。猶太教教規頗嚴,拒不允許本教教徒接納非本教人氏為妻。而外人倘若想加入猶太教,必須要能夠流暢地誦讀猶太教經文中的若幹段落和章節。猶太教經文用希伯來語寫成,就是李晉川在黎梅梅的那張紙片上看見的。

黎梅梅已經為老A墮過一次胎,那時候她還沒來得及把希伯來語的經文念順溜兒,按照教規,未婚是不可以生子的。楚亞寧和林沁去醫院看她,黎梅梅滿臉辛酸,說:“你們再不來我就要被渴死了。我做完手術出來,老A遞給我一杯加冰的水,氣得我一通劈頭蓋臉,把他給罵出去了。”

楚亞寧趕緊端著冰水到候診室,放進微波爐裏熱了。林沁笑著對黎梅梅說:“你也是,不知道老美不興喝熱水?上次我生完麗思,端上來的也是冰水。等到吃飯的時候,你們猜是什麼?沙拉!裏頭生菜是涼的,雞蛋是涼的,旁邊還有幾片魚,也是涼的。這就叫一方一俗。”

黎梅梅說:“這風俗我可隨不了。”

離婚禮還有不到一個月,黎梅梅接到李晉川從聖彼得堡打來的國際長途。自從去了俄羅斯,李晉川頻頻來電,據他自己的說法,倒不是因為寂寞,或思念誰,隻因為手裏有太多花不出去又換不成外彙的盧布。李晉川下榻高級賓館,在最好的餐廳用膳,進出各種娛樂場所,還遍遊俄羅斯大地,甚至從莫斯科買來回機票去歐洲各國度假——他持有美國的回程簽證,所以很容易混入其他國家。“這日子真他媽的,滋潤得一塌糊塗。”

黎梅梅這邊,每每話都到了舌頭尖上,又咽了回去。她有時候想,許是我這廂自作多情呢,我和他之間既沒有承諾,也沒有約定,再說李晉川那張嘴沒遮沒攔,天一句地一句,你知道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但是隨著婚期一天天逼近,黎梅梅覺得已經到了“Now or Never”——現在不說就永遠不要說的時刻。她耐心地聽著李晉川吹噓完他在俄羅斯的美好生活,才用了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說:“嘿,哥們兒,我要出閣了。”

“你?出閣?得了吧你。除了我誰要你?”

“真的,不騙你,下個月十號,星期六。帖子都散出去了。”線的那頭便沒了聲息。

黎梅梅說:“喂,喂——怎麼了你?——你倒是來不來?給句話呀。”

好半天,才又聽見李晉川的聲音,還是那種痞子腔:“我來幹什麼?祝賀自己又少了一個女朋友?”說著就要掛電話。

黎梅梅說:“等等——你就不想問問,比方說,他是誰?”

“有必要嗎?”

這是黎梅梅接到李晉川的最後一通電話。

林沁想起自己結婚那會兒,隻有裴東平楚亞寧兩個中國人在場。那種“娘家沒人”的淒楚,那種不得勁兒,竟好像鑄成了一生的遺憾。所以到黎梅梅結婚那天,就幫忙吆喝了一大群中國人,開了幾輛車一起擁到猶太教堂,充做娘家人,熱熱鬧鬧地把黎梅梅嫁了過去。

林沁這些忙也不是白幫的,她在心裏頭打過一遍小九九:老A離婚的時候,女兒歸了太太,房子也歸了太太,結婚之後必定是要買房子的。老A是教授,猶太人特別能斂財,又懂得投資,這樁買賣準保不會小。

果然,剛過一個月,黎梅梅真找她來了。一開口就要買五間臥室、兩層樓、價位在三十萬以上的房子,還提了一大堆的要求:一樓全部鋪硬木地板,壁爐要用大理石鑲框,窗戶要凸式,餐廳頂上要有漸變式暗燈,所有的房間都安裝吊扇,後院築遊泳池和露天噴浪溫池,等等等等。

在討論地點的時候林沁猶豫了一下。不知為什麼,她不太想向黎梅梅推薦薔薇山莊。但是後來黎梅梅自己提出來了,林沁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等到房子終於買下來,黎梅梅已經挺起了一個顯山露水的大肚子。不消說,搬家又是費奇打主力,連林沁也過來幫了幾天忙。

剛剛收拾停當,黎梅梅就生了一個十磅重的大胖小子。兒子的名字是黎梅梅給起的,叫科迪·黎·艾勃克讓比。

那年年底,黎梅梅匆匆忙忙地通過了論文答辯。在這之前, 她已經進了一家證券交易公司。公司的總裁助理是老A以前的學生,跟人力資源部門指名點姓地要了黎梅梅。

裴東平聽說後,想起自己找工作時的種種遭遇,不禁仰天長歎—人和人真的是不能比。

10

楚亞寧在那家慈善機構工作了一年有餘,到第二年做稅表的時候一算賬,她一年的收入剛夠給家裏交稅。裴東平就說:“要是有一個孩子怕能減免掉一半的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