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書房的桌上被他留下了一頁頁宣紙,每張紙上都留著少年遒勁有力的字跡。
向南嘉拾起一頁宣紙,觀賞著上麵工整的字跡,他捏著紙張的指節因為收緊微微泛白,即使如此他麵色仍然平靜。
“這字真好看,要練很久才能到這種地步吧?”陸淵也常練字,從小時候就開始了,他倒也算不清對方究竟什麼時候開始把字練好的,隻是單純覺得這是一件極需耐力的事情。
“要不要我給你寫一副對聯?”向南熹停筆,抬額笑著反問,隨即他像是想到什麼輕輕搖頭:“也不算給你寫,我們家也用的上。”
“什麼你們家我們家,我們不是一家人?”向南嘉背過身,蹲下身子在儲物箱翻找:“看不出來你還會寫這個,是要這個紅色的紙嗎……”
“對。”
一滴淚水落在紙上,像是一朵水花很快在紙張上蔓延開來,不一會兒就將紙張染濕。向南嘉著急忙慌將最上麵一張抽開,取出一張全新的:“用這個吧。”
……
向南熹還是沒什麼力氣。從醫院回來的身子調養了一個月還是一副沒有精氣神的病態模樣,隻能在家裏麵做些簡單活動。
直到十一月過去,向南熹還是沒能去到蓮花山。他的身體倒是更加消瘦了,若不是身上套上的加絨的外套,他整個人單薄枯瘦的像是沾了水的宣紙,風一吹就破了。
向南嘉開始害怕了。
他開始害怕每一次靠近,害怕每一次踏入病房之內的喚醒。他怕他某一次再也喚不醒纏綿病榻的人。
他垂首站在向南熹房門前,像是往常一般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推門而入的手抬起放下幾番。
他不知房門後今日的南熹如何,精神狀態是否比起往常更差了,是否會以那種帶著期待的眼神要求自己帶他出去?
他不知道,他憎惡這個時刻,憎惡無能為力的自己,憎惡令這一切發生的人世間。
屋內傳來的聲響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在門口停留片刻,卻聽到幾陣隱忍的啜泣聲。母親現在還在睡覺,不可能是她。
他將視線收回,終於有勇氣推開房門。
南熹已經醒了,他背對著房門,將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大抵是身上的病痛折磨得他無法安睡。
“小熹。”
聞聲的少年既沒有應聲也沒回頭。
他的眼淚無聲的流淌著,似乎在訴說著命運的不公。
“我還不想死。”他聽見少年哽咽嘶啞的聲音,其中飽含著的不甘令人心驚。這是這些時日向南熹第一次在他麵前暴露出如正常人一般的脆弱。這句話落在他的耳裏,宛若一陣轟鳴,震得他心口發疼,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我好痛好痛……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選中了我?”“為什麼命運如此不公,為什麼這個世界要這麼對待我?”
他清瘦的身子蜷縮的緊緊地,寬大的衣衫已經不能再給予他足夠的安全感,他像是一根即將失去生命的枯木,麵對命運的宣告,他無能為力的哭訴著。
是啊,為什麼是南熹?他也想不明白,分明前半生過得壓抑,雖說物質上稍微比同齡人充足,可是他的精神卻是一片荒蕪,好不容易慢慢長大了,隻要成年,隻要慢慢長大,以後就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逃離這個家,去追尋自己的人生……
他也曾無數次幻想過以後的生活,戀人在身邊陪同,兩三好友偶爾相聚,最重要的還有家人,母親雖然軟弱,但也不是無藥可救,還有他這個弟弟,以後也應該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才是。
無數次的可能全被病魔斬斷。
向南嘉說不出話,隻是安靜的陪同,注視著眼前的少年,眼淚無聲的流淌著。
如果他是南熹,一定做不到南熹這樣,他本就是個自私的人,這個世界上雖然時刻發生那些不好的事情,可也有珍貴的人和事物值得珍惜。
無數次的可能全被病魔斬斷。
少年哭訴了許久最終像是沒了力氣,他雙眼無神的盯著虛空的某處。良久,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少年靜靜的合上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