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靜躬道:“當然是真的!至於治愈小姐的病不過是巧合。是不是啊,單小姐?”
單楚翎款語笑道:“任公子過謙了。雞冠疰鮮為人知,能斷得出這種病,任公子可謂見聞廣博。”
單葵深以為然,不住地點頭,說道:“不錯,不錯。”
單楚翎忽然拍手道:“我明白了!方才祿能問你,是不是你醫好了我的病,也難怪你說不出話了。”
任靜躬道:“正因如此他才會說我在戲弄他,便和我們動起手來,傷了才子。”
單楚翎此刻得知任靜躬的難言之隱,竟是替自己保守詐病的秘密,全然是為自己著想,漸漸對任靜躬暗暗生了幾分感激之心。
任靜躬心裏想著才子,思緒亂飛。他和才子二人相依為命,常常今日飽,明日饑。給人占卜,若是卦象不驗,還要遭人唾棄打罵,沒什麼安生日子可過。
他想著想著,驀地有了主意,向單葵道:“單老爺,如今我醫好了小姐,你曾說過,要多少銀子都任我開口是不是?”
單葵心裏一動:“果然他要開口了!”盡管單葵吝嗇愛財,但是任靜躬於單家有恩,單葵又曾許過誓,大丈夫一諾千金,說出的話自然不能反悔,不論任靜躬想要多少錢,隻消拿得出來,索性給他便是。單葵嗬嗬一笑,說道:“不錯,你說吧,想要多少銀子?縱然你將單家的財產悉數索去,那也使得!”
單楚翎聽到單葵這麼說,明白父親實是對自己千恩萬寵,心裏又是感動又是責疚。她本想將詐病的事說出來,可還是忍住了。
任靜躬見單葵居然說得出如此豪言,倒是十分意外,心中不覺多了兩分敬佩,說道:“單老爺不愧為真君子啊!既然單老爺如此慷慨,那我也不能不仗義了。你單家的錢財,任某分文不受!”
單葵當即站了起來,喜道:“此話當真?”
單楚翎知道他這等江湖術士素來愛財,聽他說竟然分文不取,的確是出人意料。
任靜躬道:“自然當真!不過,在下有一事相求。”
單葵一聽,心裏暗暗失笑,果然還是來了!他這一事相求,較之索要銀子恐怕更為不易,便小心問道:“什麼事?”
任靜躬道:“才子是我的娘舅,我二人四處漂泊,受苦受難。若是僅我一人,什麼苦也吃得,可是我常常連累他,心中實在過意不去。他胸中無半點城府,又無一技在身,這一次他受傷也是因我而起,所幸隻是挨了一拳,並無大礙。若是日後再有什麼凶險,隻怕他……,我自顧尚且不暇,又如何保護他的周全呢?在此,還請單老爺援手!”
單葵也猜到了幾分,道:“你盡管說。”
任靜躬拱手道:“求單老爺收留才子,盼能此生衣食無憂。”
單葵方才還以為是什麼攀天摘月的難事,原來是將才子托付給單家。以單家的財勢要照料一個人當是易如反掌的事,單葵立時放下心來,大聲笑道:“小事一樁啊!這有何難,我定將才子當我的侄兒看待。”
任靜躬登時拜倒,連連叩首,動容道:“多謝單老爺大恩大德,任靜躬永誌不忘!”這句話說得極為誠摯,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單葵口中連道:“使不得,使不得。”忙將他攙起,說道:“任先生說哪裏話。”
任靜躬自覺大幸,他治病一事對單家並無什麼恩德,替單楚翎隱瞞詐病,勉強算得上小有恩情,不過單家對任靜躬和才子卻是恩深義重。
他也曾想過,即便才子和自己兩個人都留在單家,單葵也會慨然應允的。他的虛假功勞就令單家感恩戴德,能讓才子得以安身,他此刻已是汗顏生愧,倘使自己也在單家坐享其成,那他愈加的無地自容了。
任靜躬了卻了一樁心事,登時暢快的許多。
不多時,才子悠悠轉醒,除了鼻子有些疼痛,也算安然無恙了。
任靜躬將才子留在單家的事和他說了,才子心中難舍,大聲哭道:“我不要留在單家,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任靜躬溫道:“你我的武功都不大好,出了事我又沒本事保護你。你瞧這次你隻是挨了一拳,還好沒有性命之危,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對得起泉下的娘親。”
才子急道:“你是要離開這裏嗎?”
任靜躬笑道:“要你留在單家,並非是我想離開,而是倘若出了事,就連累不到你,那我應付起來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嘛!”
任靜躬見仍自啜泣,又勸道:“你留在單家,那就算是單家的人了。單家有錢有勢,若是有人敢欺侮你,他可要好好地想一想了。”
才子聽他說得有理,又道:“那我想見你怎麼辦?”
任靜躬笑道:“我又不是不理你了,我會常來看你的嘛!況且單家吃得好,住得好,我也想日日在這裏享福,恨不得一生都留下來,咱們對單家有恩,單老爺不會虧待你的。不過單老爺開恩,收留了你,咱們已是賺了大便宜,若是我也留下,未免有些厚顏無恥了,我心裏也不好過。”
這時,隻聽見門外一片喧囂,任靜躬隱隱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任靜躬又恐出事,便道:“我去門外看看,你千萬不要出來。”
才子道:“你要小心啊!”
任靜躬走近大門,遠遠地看見門外聚眾有二三十人,全都帶著兵器,不住地大叫大罵。
單家兩個小廝各手持一根齊眉棍,戰戰兢兢地守著門口,攻不敢攻,防又防不住。
任靜躬仔細一看,其中一人竟是祿能!
單葵聽到嘈雜聲,也來到了門口。
門外一個小胡子的黃衣人道“單家小姐怎麼還不來,不是有人通報了嗎?”又說道:“祿能,你將單家小姐引薦給我,你舍得嗎?”祿能笑道:“屬下哪兒敢啊!能讓西星衛開心,是屬下的福氣。”黃衣人微微頷首,笑道:“好,此事若是成了,記你一功。我在西上星前為你說說好話,他定有重賞。”祿能佞笑道:“屬下多謝西星衛!”又聽黃衣人道:“那個姓任的若是肯向咱們討饒認錯,就留他一條狗命,若他膽敢造次,就殺了他!”祿能應了一聲,一眼掃去,正瞧見任靜躬,立刻一指,忿忿道:“西星衛,他就是任靜躬!我想將單家小姐送給你,就是這小子從中作梗,他想搶你的女人!”
任靜躬將他們的話聽得七七八八,知道這些人行事狠辣,不過任靜躬卻有些誌氣,無論如何也不肯討饒。
西星衛見任靜躬一言不發,還道是嚇得呆了,心裏頗為得意,仰麵笑道:“你這個窮算命的!跪下來,給老子磕個響頭,就饒過你了。”
單葵聽得又驚又怒,這些人不僅要對付任靜躬,還要搶自己的女兒?
原來祿能未能遂心如意,索性賣個人情。便找來奉仙會的上司西星衛,謊稱將單楚翎送給他,倒是有任靜躬從中阻攔。
而西星衛是個色中餓鬼,聽祿能說單家有個絕色佳人,便匆匆趕來。
祿能這個毒計是一箭雙雕,既送了西星衛一個美人立了一功,又可借機向任靜躬報仇雪恨。
這時,單楚翎聞言也走了過來,見到眼前之人頗是枯瘦,高顴憔麵,細眼無眉。
西星衛見到單楚翎,眼放精光,直直地看著她,眼睛瞬也不瞬,高聲道:“瞧瞧!瞧瞧!這是誰家的雌兒?生得這麼俏啊!”
他說完,身後的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單楚翎,許多人還不時地嘿嘿地笑了起來。祿能道:“西星衛,她就是單楚翎。”西星衛連連頷首:“好,好。算你大功一件。”他這句話雖是和祿能說的,眼睛卻始終看著單楚翎。西星衛笑道:“單小姐,我是奉仙會的西星衛,會中除了掌門聖尊和西上星,便是我最大了。”單楚翎淡淡地說道:“那又如何?”西星衛哈哈一笑,道:“如何?你做了我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快活!要多少錢有多少錢!比你家多十倍百倍,你想吃什麼、買什麼全都由你。”
他一雙色眯眯的眼睛骨碌碌地亂轉,直瞧得單楚翎渾身不自在,看了他一眼單楚翎就怫然不悅,喝道:“快走,否則本姑娘不客氣了!”
西星衛搶得女人多了,早就習以為常,聽到單楚翎這般回絕的口氣也不生氣,回頭對奉仙會的人說道:“你們將單小姐請回去,不過,萬不能傷了她。”他說的“請”就是搶,奉仙會的人也都理會。
奉仙會其中的兩個人笑嘻嘻地向單楚翎走來,一人說道:“姑娘,跟了我們西星衛,有享不盡的福啊!”另一人笑道:“是啊,乖乖地和我們走吧,不要勞兄弟們動手,萬一不小心傷了你,西星衛可不高興。”
單葵和任靜躬立刻迎上前去,任靜躬喝道:“你們不得無禮!”單葵也沉聲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西星衛哂笑道:“你是皇帝?就算她是公主嬪妃,老子也要定了!”
單葵一聽這話,縱是報出自己表哥昭毅公和妹夫大將軍的名號也無濟於事,不由得憂急起來。
任靜躬心裏有些奇怪,他曾與祿能談過,知道祿能對單家頗有忌憚,難道這個西星衛不清楚單家的底細嗎?他不怕得罪了單家而被朝廷追剿嗎?
祿能向西星衛道:“他們單家倒是有些來曆,朝廷的昭毅公和一個將軍都與單家有親。”他若是之前就道出單家的底細,就怕西星衛躑躅不決,有所顧忌。但是,待西星衛見到了單楚翎這般姿容,無論單家有什麼依仗、有什麼家世也置不為意了。即便日後出了事,但是祿能早已言明,追責也追不到他的頭上。
果然,西星衛聽了滿不在乎,笑道:“咱們奉仙會富可敵國,怕他作甚!”又大聲道:“你們站在那裏幹什麼!快將她請回去啊!”
奉仙會的那兩個人便走到單楚翎身前,想出手挾製她。
單楚翎倏地探出雙手,在他二人頭上各打一拳。
兩人剛剛還是一臉的嬉笑,此刻竟一聲不哼地倒了下去,昏死不醒。
西星衛直看得瞠目結舌,心想這姑娘出手既是迅捷又是淩厲,但是他仍沒放在心上,笑道:“小娘子身手不錯啊!”
任靜躬高聲讚道:“好功夫!”
西星衛斜睨了他一眼,正要開口相叱,祿能立即搶道:“不勞西星衛動手,讓屬下去吧!”他向任靜躬哼了一聲,道:“任靜躬,你來領教領教我的拳頭吧!”言已,身子一晃,便向任靜躬打來。
他妒憤單楚翎對任靜躬偏私庇護,又怒任靜躬虛言蒙騙,繼而怨恨漸深。因此,打向任靜躬的這一拳,自是用盡了全力。
任靜躬見他來勢凶猛,不禁駭然失色,這一拳隻怕難以招架,心裏慘呼一聲:“不好!”
倏忽之間,這拳離任靜躬的麵門隻有三寸之近。
卻見單楚翎霍地一個縱身,便似驚鴻掠水,身子向後仰下,雙腳往前疾滑,右掌欻然而發,擊到祿能胸口。她借勢便走,正從祿能的手臂下穿行而過,接著右腳環掃,旋身而起,又徐徐飄下。
她這一招,且速且緩,發而剛,斂而柔,吐力如泰山壓至,收形似和風雋靈。
祿能挨了一掌,但覺有怒海狂潮之力向自己泓然疾湧,不禁退了三步,但仍未立穩,不得已又退了兩步,方始站定。便想出口喝罵:“你……”奈何隻說了一個字,就感到胸中大為震蕩,氣息窒閡,再也說不出話。
祿能不料她身法如此之快,掌力如此之強,看到她欺身之時,早已避而不及,隻得生生受了一掌。
西星衛矍然驚視,雖然他聽祿能說過單楚翎通曉武功,但是萬萬想不到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武功恁地高明!
固然祿能武藝平平,可是在俯仰之間一招退敵,實是罕見,西星衛立時收起了小覷之心,大聲道:“小娘子不大容易應付,你們多加小心!”他計在讓眾人枯耗單楚翎的內力,之後他再行出手,便能多幾分勝算。
奉仙會一行人俱挺起兵刃,邊叫邊向單楚翎衝過來。
單楚翎騰身一躍,直取西星衛。
西星衛見她飛身迫近,不敢懈怠,左掌劃出,右掌斜撩。
單楚翎切身遊過,猛然轉身,向他後心打去。
兩人越打越快,越攻越凶。
西星衛一個冷不防,腹上被單楚翎踢了一腳,立時劇痛難當,雙手捂住肚子,撲地跪了下來。他心有不甘,忍痛又向單楚翎打去,單楚翎身子一斜,使出鷹爪手,向他胸口抓去。西星衛彎腰向後一仰,躲了過去,可是單楚翎的鷹爪手斜劃下來,卻將他的衣褲鉤破,腰帶也斷了,褲子簌簌地落了下來,下身一涼,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眾人一瞧,西星衛裏麵竟穿的花色褻衣,光耀耀,豔晃晃,像是一個大姑娘。
任靜躬見了,嗬嗬地笑出聲來。
奉仙會的人也覺得好笑,但是卻不敢笑。
單楚翎一看,竟連他的褻衣也抓破了,見他這般狼狽,麵上立即升起一團紅雲,便將臉側了過去。適才見他張牙舞爪的樣子,還道祿能請來了什麼人物,比試起來才知道,這個西星衛的武功比之祿能也沒好太多。
祿能見西星衛落敗,忙將他扶起,又給他穿好了褲子,奉仙會的一眾黨羽見勢不妙,都不敢上前挑釁了。
西星衛忍住劇痛,知道再打下去也不是單楚翎的對手,必會損兵折將。他羞怒交並,口中不停地叫囂:“臭丫頭!今日你算是惹了大禍。你得罪了我便是得罪了奉仙會,你可知得罪了奉仙會有什麼下場嗎?”
單楚翎哼了一聲道:“你可知得罪了我們單家會有什麼下場嗎?”
西星衛此行非但沒討到便宜,反而吃了單楚翎的虧,心中鬱憤難忍,嘴上不依不饒:“好啊!居然和我耍嘴!這筆債我記下了,老子不報此仇誓不為人!”說完,轉身便走。
走出兩步,西星衛在祿能的頭上連打了五六拳,邊打邊罵:“你他娘的扶我就是這麼扶的?扶穩了!回去好好招待你。”又回過頭大聲道:“老子定教單家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任靜躬見奉仙會的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喜道:“單小姐,今日幸好有你,多謝多謝!”
單楚翎輕掠雲鬢,報以一笑。
任靜躬又向單葵一拱手,歉然道:“單老爺,這全都怪我,是我連累了單家。”
單葵搖搖頭,歎了口氣道:“不能全怪你,祿能欺男霸女的事我也有所耳聞。此番,他糾集的那群凶黨都是一丘之貉,向你報複隻是借端生事,他們意在搶人,無論祿能和你有沒有過節,他們也決計不肯放過小女的。”說著,便低著頭走開了。
單楚翎走到任靜躬身前,低聲道:“如今出了這麼多事,你還做不做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