訶黎勒一把抓住水靜雪的手“走！快走！”說著便拽著她的手腕向外奔去。水靜雪感到自己就如同一具行屍走肉，沒有半點力氣，隻是由著她把自己推入一輛馬車。
馬聲嘶嘯，聽訶黎勒道“我們現在去我在城西的一座茅屋裏，嚴吟之找不到那裏！”水靜雪靠在馬車上感到身體正一絲絲地變冷，她的雙頰泛起兩團病態的紅暈，訶黎勒又喚了兩聲卻不見回答，拉開簾幕一看，水靜雪不知何時已經暈過去了。她著急地拖起她的頭，覺得她額頭火燙“怎麼辦？”她心一緊，立刻策馬向前奔去。
訶黎勒打開一扇茅屋的門，隻見裏麵擺設及其整齊，她拖起水靜雪，把她安置在床榻上“好妹妹，你等我一下，我去鎮上找大夫很快就回來！”水靜雪迷迷糊糊應了一聲，訶黎勒立即出了門。水靜雪隻覺頭很沉重，怎麼也起不來，她望著門牆，眼前一花，出現這樣一幅畫麵：隻見自己置身於一處美麗的花園，周圍瀑布飛瀉，水煙嫋嫋，突然三個人影出現在她眼前，一位藍衣老者與一位身著黑衣的絕美少年相對，老者回頭道“靜兒，以後這位雲先生就是你的師父。”一個女童躲在老者身後，雙手緊緊抓住那老者的衣服，那老者用力把她拉上前來，隻見那女童年齡雖小卻已出落得美麗非凡，奪盡天下秀色。可她卻不敢看那黑衣男子，隻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老者皺眉“靜兒……”那女童忽覺肩上暖暖的，睜眼一看，眼前人風姿卓越，貌如天人，不禁停止哭泣。那黑衣美少年遞上一塊手帕，替她擦盡眼淚，女童破涕為笑……
水靜雪微顰秀眉，眼前突然又出現一幅畫麵，是一個黑色的背影。耳邊傳來一句話“我……恐怕再也保護不了你了！”水靜雪猛地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滿頭冷汗，她拖著病體，想去倒杯茶，忽聽一陣敲門聲，她的心跳一下子加快：這附近到處都是金兵，這該怎麼辦？水靜雪身在寒水山莊，對武功卻隻是敷衍了事，水冰寒隻顧愛子武功增進，對女兒的武功進程不聞不問，一概托給了雲舟瞳，而雲舟瞳對她寵愛至極，從不逼迫她練武，隻是隨便教她兩手防身，因此水靜雪雖身邊高手如雲自己卻對武學一竅不通。她慌忙從懷中取出一柄匕首，移到門前怯聲道“誰？”來人一陣沉默。水靜雪急了：“你到底是誰？”那人沉吟許久道“一個過客……路過此地，想向姑娘討口水喝……”水靜雪一聽那聲音心中一動，猛地拉開門，手中的匕首，卻“叮當”一聲掉在地上……
門外是一個身著銀杉的男子，鳳目鷹鼻，膚色略黃，兩人相視許久，水靜雪才方絕失態，那銀杉人卻幫她拾起了匕首，水靜雪一楞道“對……對不住，我以為你是金兵。”那男子微微一笑“這裏金兵甚多，姑娘有所防備也是應該的。”水靜雪道“請進。”那男子走進屋來，水靜雪心砰砰亂跳：奇怪，這人明明一點也不象雲舟瞳，為什麼自己總把雲舟瞳和他聯係在一起呢？
她斟了一杯水，小心地遞到那人麵前，那人道了聲謝謝，水靜雪察覺到他臉部雖膚色偏黃，頸項卻膚光勝雪，猶如女子，不由一陣奇怪，她輕聲問道“能否知道公子尊姓大名？”那人一笑“我複姓達奚單名一個齊”水靜雪道“你是金人？”達奚齊搖頭“我非漢非金，不過是個小國野民，不足掛齒。”水靜雪“哦”了一聲但絕這人無論身材，氣質，聲音都似極了雲舟瞳，她正想著，那人卻道“你……為何淪落至此？”水靜雪一驚“你說什麼？”達奚齊忽覺失言道“哦……我看小姐必定出身大戶人家，怎會到這種地方來？”水靜雪黯然“我……”達奚齊道“小姐不想說的話就別說了。”他飲罷一杯水後襝衽起身“我還有要事，今日受小姐一杯水他日將湧泉相報。”水靜雪道“區區一杯水而已何足掛齒？”達奚齊拱手“告辭。”他牽起門前一匹黑馬，一勒韁繩，馬向遠處飛奔而去。水靜雪望著那背影，遲遲不肯回頭。“怎麼了？”水靜雪一回頭，訶黎勒站在一邊，她看看自己不由望向遠處的達奚齊，水靜雪發現訶黎勒的眼神一下子直了，她向那背影喊道“瞳哥————”達奚齊卻策馬而去。水靜雪道“不是他，不是他。”訶黎勒仿若不聽，她扶著門延，身子一軟，坐在了地上“不！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沒有死！”
達奚齊策馬而去，馬蹄一路踏雪，不久兩人攔住馬，達奚齊下馬，順手取了一把傘，此時雪正大，雪花無聲無息落在他身上，其中一人道“駙馬爺，已經辦好！”達奚齊點點頭，望向不遠處，那裏有一座白玉砌成的墓碑，墓碑上赫然刻著“花曉菡之墓”達奚齊一時黯然，眉頭緊鎖。“駙馬爺，喝杯茶把。”一人端著茶杯，遞給達奚齊，手卻不小心一顫，茶水倒在了地上，達奚齊俊目一瞪“你竟然敢弄髒她站過的地方！”那人一下子跪在地上，達奚齊拿起傘，突然反手一掌，那人突然淩空而起，一口鮮血噴出，達奚齊白傘一轉，鮮血濺在傘上，白玉碑絲毫不沾染，那人在地上抽厲了幾下便死了。達奚齊跪下身子，輕撫墓碑“曉菡……你還記得以前雲哥哥帶你來過這裏，你說，你很喜歡這裏，現在雲哥哥把你葬在這裏，你開心嗎？”他說到這裏，淚水不禁滾落，他順手一撕，竟然從臉上撕下一張人皮麵具，光線找在他的臉上。
這簡直不是人的臉，那張臉半張猶如天人下凡，另半張卻被嚴重灼傷，猶如煉獄魔鬼，這樣半張絕美半張絕醜，可這竟然是雲舟瞳的臉！雲舟瞳眼淚滴滴濺下，他拍去墓碑上的雪“曉菡，你真的比我幸福，起碼你犧牲一切，仍能讓所愛之人永遠記住你！我呢？我卻隻能在她的生命中扮演一個過客，卻永遠不會是歸人……！”他的淚融化了一片雪，他突然抬頭“你放心，即使水冰寒是她父親，雲哥哥也一定會幫你報仇！”
“是嗎？”一個清脆的女聲在他身後。雲舟瞳一回頭，隻見一個美貌金族女子。雲舟瞳抹去淚水“你怎麼來了？”完顏夢道“我為什麼不能來？”她看了一眼墓碑“你還挺多情的！”雲舟瞳喝道“被胡說！我把她當妹妹！”完顏夢道“雲舟瞳！我不管你以前到底有多少女人，請你記住，你現在要娶的人是我！”雲舟瞳道“我現今已變成這個樣子，你還要嫁我？”完顏夢走上前幾步突然緊緊抱住他“我喜歡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容貌！雲舟瞳，你記住，我們金人敢愛敢恨！我很愛很愛你！你若是背叛了我！我會殺了你！”
夜涼如水，水靜雪一人走到門外。
塞外的天氣很冷，水靜雪不由聳了聳肩膀，她望了望天際，空中群星璀璨，她不由想起七夕那天，湖麵上的熊熊烈火，那晚，她和雲舟瞳看了一晚的星星。她突然說：“師父，那些星星好像你的眼睛……”雲舟瞳莞爾一笑……
水靜雪突然很想哭，隻覺肩頭一暖，一件銀狐皮裘蓋在了她的肩膀上，水靜雪一驚“達奚公子……”雲舟瞳望著她點了點頭。“你怎麼會來？”雲舟瞳道“我……不放心你”水靜雪心中一驚，低下頭來。雲舟瞳走近她，水靜雪突然道“你……你別過來。”雲舟瞳一滯“對不起，我沒有惡意。”水靜雪合上雙眼“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你太像我的一個……朋友，看見你我就會想到他，我覺得心……好痛！”雲舟瞳心中一甜：她心裏終究還是有我的……“是嗎？那一定是個很重要的朋友了？”水靜雪不語淚珠滾滾而下，見她流淚雲舟瞳心一軟，挨著她坐了下來。“若你不建議，就把我當作是他把，哭出來傾訴一番也許心裏會好受些。你放心我雖然算不上正人君子也決不會趁人之危。”水靜雪深深地望了他許久，突然撲到他懷裏一陣“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雲舟瞳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你為什麼要走？你說你要保護我一輩子，你說話不算數……你知道嗎？哥哥出事了，爹爹不管我了，吟之不要我了……我已經什麼也沒有了……”雲舟瞳心道：你還有我呢……水靜雪哭道“你就這樣不要我了，我現在一個人怎麼辦？你快回來啊！隻要你回來，我……我就嫁給你！”雲舟瞳歎了口氣，她這話未免太過孩子氣。他輕輕拍扶著她的背脊“沒事的，會回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許久許久……水靜雪不答話，雲舟瞳一看，她竟然在他懷中睡著了……雲舟瞳心中或喜或悲，他輕輕歎道“靜兒……你知不知道我那天其實也許了一個願，我喜歡看你笑，我許願你能有一生一世的幸福和快樂，可……可我不知道，最後讓你傷心至此的人……竟然……就是我自己！”他垂下頭：怎麼辦？讓她知道我還沒死？不！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讓她看見我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正躊佇，忽聽一聲嬌吟“瞳哥——”雲舟瞳一下子怔住了，隻聽那女子顫抖的聲音“我……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的！”
雲舟瞳愣了半晌，才轉過頭來，雙目灼熱，注視著訶黎勒。訶黎勒道“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知道是你！”兩人在寒風中佇立許久，雲舟瞳才微啟那兩片幹燥的嘴唇“黎……黎兒……”訶黎勒淚水洶湧而下，雲舟瞳突然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將她緊緊摟在懷裏。訶黎勒思緒如飛，煙影水色，好似回到了十二年前，那個黑衣少年怒視她一字一句道“訶黎勒，我要殺了你！”短短八個字卻足以讓她心碎一輩子，多年來多少次，她都從這樣的夢境中醒來，繼而滿頭大汗……
而他……他難道不記得了嗎？自己真的是被他抱著嗎？訶黎勒閉上雙眼“你……你還恨我嗎？”雲舟瞳搖搖頭“當時，我恨你入骨，但漸漸，恨也平了……你一定有苦衷，是不是？”訶黎勒哭道“不！我是世界上最自私的女人，我隻是想讓你留在我身邊，一輩子。”說到“一輩子”三個字時，她發現自己竟然已是泣不成聲。雲舟瞳撫mo著她的秀發“離開你？黎兒，傻黎兒，我告訴你吧，我一輩子隻對兩個女人動過心，一個是靜兒，另一個……就是你……我第一次見你時，我就準備永遠也不離開你，可你為什麼要背叛我？為什麼要逼我離開你？”訶黎勒搖頭流淚“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雲舟瞳撫著她的雙頰“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我派人去打聽你的消息，可當我知道你已經嫁了人，我快瘋了！你知道我那幾天是怎麼過來的嗎，黎兒？”訶黎勒搖頭“是他們逼我！是他們逼我的！”雲舟瞳握住她的雙肩“他們怎麼逼你？告訴我！我要將那天山門夷為平地！”訶黎勒道“瞳哥，你知不知道？我懷了你的骨肉！”雲舟瞳臉上的怒色一下消除，喜道“真的？孩子呢？我們的孩子呢？”訶黎勒流淚“死了……被嚴吟之給害死了！”雲舟瞳如遭晴天霹靂，一下子，怔住了“不可能！這不可能！我雲舟瞳的兒子怎麼會死！”訶黎勒撲到他懷中一邊哭，一邊將事因說了一遍。雲舟瞳額頭上青筋暴起“嚴吟之！又是嚴吟之！總有一天，我要親手將他大卸八塊，為你和我們未出世的孩兒報仇！”
雲舟瞳回到房間，“啪”地靠在門上，門被關上，他也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緊緊扯著自己的頭發。這三個女子，一個對自己恩重如山，在危難時出手相助，一個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懷過自己的骨肉，另一個雖從未為自己做過任何事，但卻是自己一生一世的摯愛……
到底怎麼辦？
“聽說你今晚去看那兩個女人了？”雲舟瞳一驚，抬起頭來，卻見完顏夢站在自己麵前。他扶著臉“對。”完顏夢怒道“你這風liu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一改？”雲舟瞳恢複平靜“你如果後悔的話，可以選擇不嫁給我！”完顏夢道“你休想！”雲舟瞳攤開雙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知道我在中原有多少女人嗎？整個秦淮河上至鴇兒下至龜奴，沒有一個不認識我的，它們每人吐一口口水都可以把你淹死……”他話沒說完，隻聽刷的一聲，完顏夢不知從什麼地方拔出一把劍，架在他的脖子上。雲舟瞳心中一點欣慰：她終於開始恨我了！她對我有恩，我又怎能看她痛苦一輩子？“我想，你不會願意你的丈夫人在你身邊，心裏卻想著另外一個女人……”完顏夢眼裏水光瀲灩“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長痛不如短痛……忘了我吧。”完顏夢手一緊，劍深深陷在雲舟瞳的頸項，完顏夢頓時有些於心不忍，手頭一鬆，劍落在地上。
“你走吧……”雲舟瞳一楞，卻見完顏夢抬起頭眼神裏充滿怨恨“我放你這次，不過你最好求神拜佛不要再讓你落在我手裏，否則我必讓人閹了你，讓你連男人都做不成！”雲舟瞳靜靜看著她，上前幾步，捧住她的臉頰，在她額頭印上了一個滾燙的烙印。“不許哭！不許哭！”完顏夢一次又一次對自己說，可淚水任不爭氣地往下滾。“對不起，我不能騙我自己，我不愛你……對不起……”雲舟瞳向門外走去，他忽然聽見完顏夢撕心裂肺的叫聲“雲舟瞳——”他突然身後一暖，完顏夢緊緊地從身後抱住他“我求求你！別走！算我求你行不行？”雲舟瞳溫和地拉開了她的手，走向門外“保重……”
水靜雪擁著披風一人走到門外。門外大雪紛揚，她悄悄閉上眼睛，獨自漫步到一懸崖邊“這也許就是宿命！舟瞳，你等我！我來了！”她合上雙眼，銀牙一咬，便要跳下去。突然眼前黑影一閃，雲舟瞳突然出現，把她攔腰抱了回來，水靜雪望著他的雙眼。突然發現自己窘態，連忙推開他。“你幹嘛救我？”雲舟瞳道“你為什麼要自殺？”水靜雪低下頭“你別管我………”雲舟瞳道“不！隻要我活著一天我就決不允許你做出這種傻事！”水靜雪轉過身“我的事請你不要管！”雲舟瞳上前一步“本座偏要管！”他剛剛說完突覺自己失言，隻見水靜雪雙目灼灼看著自己,水靜雪檀口微張“你……你剛剛說什麼？”她話音剛落隻聽雲舟瞳一聲斷喝“小心！”眼前一花，隻見雲舟瞳一伸手，抓住一柄劍尖，“阿夢！你幹什麼？”隻見完顏夢手持長劍，妙目噴火“你到底幫誰？”雲舟瞳望望她轉身又望望水靜雪“阿夢，別鬧了……..”“我鬧？”完顏夢道“姓雲的！你今天給我說說清楚！”水靜雪一驚“你剛剛說什麼？”完顏夢冷哼一聲，雲舟瞳手心被利劍劃破，鮮血滴了下來，落在雪上，雪白血紅，觸目驚心。“讓開！”完顏夢吼道“阿夢，你別為難我……”“住口！”完顏夢閉上眼睛，素手用力，劍刷地刺進雲舟瞳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