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那年的記憶對於時伍而言已經沒有那麼清晰了。
隻有踏出列車站台時,他用那隻戰損小靈通拍下的一張自拍還在電子相冊裏留存著,仿似在嘲笑他二十二歲的不知所謂和意氣風發。
離開那座可怕的牢籠和那個惡心的男人時,他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帶。回了一趟家,看過小寶之後,隻揣上了兩千塊錢離開,這已經是他離家這幾年爺爺奶奶攢下的全部積蓄了。
現在想起來,活得還真是狼狽。
可那時候怎麼會覺得呢?隻有一句狂妄的未來可期在眼前醞釀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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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以為口袋內側縫住的兩千塊足夠支撐他實現夢想;
以為這個城市的燈紅酒綠一定會為每個努力活著的人加油喝彩;
以為世界是公平的,淌下的汗與受過的傷都會在生命裏種下一路繁花。
後來才知道,身上的全部家當在這裏擁有不了一張柔軟的床;
體麵隻屬於把市井煙火踩在腳底下的人,努力活著的他依舊隻是活著;
而公平的背後是起點與話語權,生活在雲端裏的人絕不需要為尋找公平枉費心機。
後來對生活的質疑如同一地泥濘叫他進退兩難,於是開始渴望被救贖,渴望從沼澤中拔出雙腳。
如果不是那個少年像驅散陰霾的光一樣照進時伍的眼睛,有些刺眼又叫他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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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這個城市的第一件事是擁有一個正經的住處,但羞澀囊中好像並不能給予寬容允許,在平房老城區走了整整三天,為了保護球鞋的磨損度,隻得撚著步子走,三天行路叫腳趾頭磨出好多血泡來。
十月份的北京降水不多,可偏偏那天雨下得格外大,凶猛得像是一場驅逐。
一把傘要六十塊,時伍當然不會買了,隻站在一個老院子門口的屋簷下,祈禱這場雨不要下太久,否則耽誤了找房子,今天晚上又得在地下通道蜷縮一夜。
倒不是正在出租的房子太少,也不是時伍太過挑剔,而是能讓他交完租金還能剩下錢,在找到工作之前填飽肚子的房子實在難得。
遇到和氣一些的房東還能笑著拒絕,讓他再去看看,遇到不客氣的,聽到他租房預算就直接摔了門,留給他一個“滾”字。
說不好聽的,他太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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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厲害,屋簷太淺,遮不住潑進來的水花,身上的衣服多少濕了些,本就穿得單薄,這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站著的位置旁就是個拐角,他探頭往另一個方向望過去,試圖看看周邊還有沒有遮擋力強一些的地方。
將將探出頭,突然一個人影往這兒衝了過來,對方也沒有反應及時,差麼些就撞上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時伍抬起頭,看向眼前的少年,瞧起來大抵比自己小一些,眉眼間還很青澀卻英氣十足,穿得不是很整潔,兩隻褲腳濺上不少泥點。
襯著小麥色皮膚,笑起來倒是像一束陽光。
個兒很高,時伍的身高也是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的,這個男生卻高出自己半個頭。
隻咂嘴,北方的男孩子著實發育得很好。
“沒關係。”時伍禮貌性翹了一下唇角,隨即將頭轉了回去,繼續等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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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池沒有離開,隻站在了時伍身邊一同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