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
山澗青青芳草菲，碧水繞綠樹，我心伴佳人。一男子朗聲唱著。姿態優雅，麵容安然，卻是一頭如絲白發。
旁邊一女子輕撫琴弦，手指僵硬，琴音續續斷斷。
男子突然微微彎起嘴角，笑容如同林間灑下的陽光，他似乎就要融化在那笑容裏。
玉昭看的凝了神，心下一陣酸澀。一個月前，炻一夜之間白了發，把脈後發現原來毒已經深入骨髓，無藥可解。玉昭心裏有數，自己不過是個誤打誤撞的棋子，胤的叛亂之心早起，這毒，一點一點，下了幾年啊！
炻輕輕的攬過玉昭，把頭埋進玉昭的頸窩裏，“好香！”其實，他已經什麼都聞不到了。
玉昭牽起嘴角笑了笑，炻清楚自己的事，卻像無事人一般。炻摸索著捧起玉昭的臉。
“此生能得你相伴左右，無憾！”炻輕輕的吻著玉昭的臉，一點一點。那毒極怪也極狠，現在的他已經看不見，也聽不見，但他還有一點點知覺。
玉昭撫著炻枯枝般的手，昔日如玉的溫潤如今隻有一陣冰冷。她痛，痛無法救他，她恨，恨胤下如此毒手！
“我做不到你這麼淡然，我無法原諒任何傷害你的人！”玉昭幾乎流出淚來，緊閉上眼，玉昭甚至不敢緊緊的擁抱炻，因為他脆弱得就如枯枝。
玉昭看著那雙灰白呃瞳孔，那裏再也印不出自己的樣子。一開始，玉昭以為自己肯留在炻的身邊，是因為感謝他救了她，一直以來，她都是以感恩的心跟炻在一起，包括為他擋的那一刀。
在相敬如賓的生活中，她才慢慢的，把那份感恩，化成了愛！
這份愛，卻即將化蝶，飛到她去不到的地方！
玉昭扶著炻到床邊，正準備給他蓋上被子。
“不用這麼多被子吧？好重！”炻像個孩子，撒著嬌，皺起眉頭，似乎非常不情願。
“會冷的！”雖然知道炻已經聽不見，玉昭還是覺得這樣的聊天很好，她刮了刮炻的鼻梁，“感冒了要罰喝藥，還不給你糖糖吃哦！”
“好重，不要！”炻胡亂的揮著手，“大熱天的蓋什麼被子嘛，又不冷！”
突然哢嚓一聲，似乎是骨頭折斷的聲音。
玉昭急忙抱起厚厚的棉被，隻給炻輕輕的蓋了張薄薄的被單！
雖然不是寒冬，但初春北方的天氣依舊寒冷。隻是，炻就快感覺不到氣溫的變化了！
玉昭裹著被子趴在床邊，她會照顧好自己，才有能力照顧好炻！
即使救不到你，我也要好好的陪你走每一步，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陪伴！玉昭靜靜的看著炻恬靜的睡顏，慢慢的合上了眼！
夢裏她夢見他和炻生了很多個小孩，個個調皮搗蛋，如她小時候。炻就像個孩子王，帶著孩子們在山裏瘋玩，笑聲響徹整個山澗！
毒很快的就吞噬了整個炻，他安靜的躺在那裏，猶如死去了許多許多年，又似乎隻是睡著了。
玉昭沒有哭。她貼近炻的耳邊，輕輕的說了句：“等我。”生怕吵醒了炻一般，她小心的蓋好棺木。拿了行李，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便策馬而去！
許下的願，無法得償。那她就不需要許願，她隻要去做，她能做的。
二
似乎數月前的政變隻是茶餘飯後閑談的小調，並沒有引起兵荒馬亂，皇帝是誰其實並沒有太多人會在意，隻要社會安樂。
由於炻並沒有留下子嗣，胤剛登上皇位，文武百官就開始積極籌備著選妃的事情！畢竟當今皇帝的身體看起來太弱了，說的難聽點要是他哪天也來個三長兩短，這皇室血脈可就斷了，到時候政權就不是暗地裏爭一爭的事情了。
玉昭易了容，混在新征的宮女中，順利進入皇宮。近日新皇選秀，宮裏宮外都是熱鬧非凡，沒有人會注意到新來的宮女有什麼問題。
很快玉昭就被分配到去照顧新選的秀女，玉昭跟的秀女叫珍珍，富甲一方的商賈人家出身，長的還算漂亮，就是心計太多，又喜歡玩林黛玉的那招孤芳自賞，又沒有林妹妹我見猶憐的氣質，倒是渾身的珠光寶氣讓玉昭覺得十分可笑。
“玉兒，快過來！”珍珍一大早就開始仔細打扮著，她已經在鏡子前麵擺弄了兩個時辰，連早餐都沒動一下！
“小姐，有嗬吩咐？”玉昭微微低著頭，淺淺的行了個禮。
“哎呀，還是不習慣你們這些宮裏的宮女，一點精神都沒有！”珍珍嘟嚷著把簪子插進發髻，調了調位置，“你覺得好不好看？”
“好看！”玉昭抬了抬眼，又將視線移回腳尖。
珍珍繼續調整著她的簪子，又站起來仔細的將妝容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有沒有什麼地方不好的？”
“沒有。”玉昭依舊麵無表情。
珍珍當玉昭的清冷是對自己的懼怕，所以玉昭越是麵無表情低垂眼簾，珍珍越覺得自己有母儀天下的威嚴。這點玉昭倒是覺得很好，懶得去故作表情！
再檢查了一遍，珍珍似乎也對自己的打扮挺滿意的。這才走到桌邊，拿了塊點心。
“對了，今兒皇上要過來，別笨手笨腳的給我惹事！”珍珍雖然跟一班秀女勾心鬥角沒少算計，對玉昭倒是沒怎麼設防，對玉昭時常打爛杯碟也從沒責罰過，就當沒看見一般。
吃了點心，珍珍喝了口茶便出去了。玉昭行了禮，看著珍珍出了門，收拾好了便回了房間，開始看著一些藥理的書，從中尋找著有關炻所中的毒的蛛絲馬跡！她已經開始習慣了丫鬟的生活，規規矩矩，忙忙碌碌。她在無聲無息的生活中等待著機會，她有耐心，她要胤得到炻一樣的結果！
三
珍珍回來時的表情，就像受了傷的狼，狼狽，怨毒。她嘴角滲出了血絲，一半臉通紅，似乎還有些浮腫。
“林若蘭，這一巴掌我一定會加倍還給你！”珍珍緊緊的攥著拳頭，指甲幾乎快要劃破皮膚，怨毒一直從表情沉入眼底，看的玉昭打了個冷顫。
玉昭小心的拭擦著珍珍的嘴角，又趕緊拿來冷濕毛巾給她敷著臉頰。
“玉兒，你去給我把禦醫叫來！”珍珍一把抓過毛巾，自己敷著，一邊推開玉昭，似乎很抵觸他人靠近。
“是！”玉昭退了出去，剛出門就迎麵撞上了一個人。
“李公公！”玉昭趕緊低下頭，壓著聲音。
玉昭見過這個李公公幾次，他以前就一直是胤身邊的太監，現在更是隻手遮天的大紅人！
“退下！”李公公瞥都沒瞥一眼玉昭，急匆匆的朝房間裏走去！
玉昭假裝走遠，轉個角便立即躍上房梁，無聲無息的靠近珍珍的房間。
“哎喲，我的心肝寶貝兒喲，疼不？”
李公公尖細的聲音聽得玉昭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當然疼！那個賤人，我一定會讓她十倍還給我！”珍珍的聲音裏依舊憤怒，狠毒！可是卻沒有了剛才玉昭在時的冰冷，似乎卸下了戒心。
“以後你當了皇後，治她還難麼？”
“哼！一定要讓她在皇上麵前多出點醜，現在她仗著一手好琴藝，以為就真的俘獲了皇上的心！好，我就廢了那雙手，我看她怎麼彈！”
“現在鬧了這出事兒，你就收斂著點，要是那賤人真出了點什麼事情，所有人你都會懷疑到你頭上來！”
“那怎麼辦？讓她繼續風光下去？再這樣下去隻怕皇後的位置都是她的了！”
“別激動，我自有辦法！我一定會讓這皇後之位是我們李家的！”
“嗯！”
玉昭聽到這裏，便悄悄的離開。她不關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她已經知道了她需要知道的。
玉昭帶著禦醫來時，李公公已經離開，珍珍臉上的紅腫也已經消了不少。禦醫看過後留下了一盒藥膏就離開了。
“你剛才出去的時候看見誰了嗎？”珍珍冷冷的問。
“沒有。”玉昭冷靜的回答。
珍珍上下打量了一番玉昭，“很好，我累了，要休息了！”
退出來的那一刻，玉昭輕吐了一口氣！這**粉黛三千，卻是紛爭萬千，她寧願自己從不曾踏入過這宮牆內，如果可以，她想離得越遠越好！
四
這李公公果真是胤信任之人，胤開始垂青珍珍，封了貴妃，還時不時過來探探！但這個篡位之君，對身邊的人也提防的緊，他吃的任何東西，都是李公公先驗過。
這日，胤似乎心情不錯，邀了一幫妃嬪在禦花園下棋。珍珍的琴棋書畫每一樣都隻是泛泛水平，在這一幫人中，居然也算得上傑出，這著實讓玉昭想笑。
胤啊胤，你卑鄙無恥，也活該你找不到一個好女子，這班日日工於心計的人伴著你，倒也算得上是絕配了！
一番下來，胤贏得都有些乏味了。
“今日誰贏了我，便賜她一個願望！”胤孤傲的掃了一眼麵前的鶯鶯燕燕，腦海裏閃過一個人影，氣質若蘭，眼神清澈，那從骨子裏透出的傲氣讓她身邊的人都自慚形移。
玉昭輕輕的勾起嘴角，冷笑著！和這般三流技藝的人論勝負，除了可笑，玉昭隻覺得可憐！
“你，過來和朕下一局！”胤突然用扇指向玉昭，他留意到了玉昭那一閃而逝的冷笑。
“奴才不會下棋！”玉昭突然慌了，胤的眼神似乎要看穿她，讓她不知所措。
“坐！”胤指了指麵前的位置。他心裏微微顫動，眼前的人，身上有某種東西，給人似曾相似的感覺。
玉昭慌亂的跪下，她極力的用一種怯怯的表情掩飾著慌亂。
“坐！”胤隱隱動怒，他直覺這個人不該是這個狀態，但是，是什麼呢？
玉昭依言坐下，她已經冷靜了一些了。胤應該還沒有擦覺自己的問題，他應該隻是無聊了而已。玉昭這樣想著，不自覺的已經開始跟胤對弈了一陣。
“跪下！”胤突然拍了棋桌，指著玉昭。
玉昭趕忙跪下，心中疑惑是哪裏出了問題。
“你說你不會下棋？”胤低低的聲音透著冰冷，威脅意味十足。
“奴才剛才看皇上下棋，記下了一些！”玉昭額頭微微滲著細汗，還好，這棋麵和剛才胤與林若蘭所下之棋如出一轍。
“記心不錯，是個可造之才嘛！好，以後就留在朕身邊，讓朕好好栽培下你！”胤的嘴角掛著邪邪的笑容，眼神卻冰冷！
“這……”玉昭心中暗叫不好，轉念一想，接近胤，這不正是最好的機會嗎？於是她趕緊叩頭。“謝主隆恩！”
玉昭頂著一圈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吃力的起身，身上的細胞個個都拉響了警報。
珍珍卻笑吟吟的走過來，拉起玉昭的手。“玉兒啊，以後可得好好伺候皇上！”
玉昭正不知道說什麼，身後卻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誰叫玉兒？”
玉昭趕緊跪下。“是奴才！”
胤眯起眼，走到玉昭身邊，伸手捏住玉昭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
玉昭抬起頭，接觸到胤的眼神後，心裏一驚！胤的眼神是她從來沒見過的恐怖。對，是恐怖！
“我不準任何人的名字和玉有關，改！”胤從咬緊的牙縫裏基礎這句話。
“是！”玉昭不卑不亢的對視著胤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她雖然覺得胤的眼神很恐怖，卻不覺得害怕，她覺得那恐怖背後有種類似悲涼的東西。
胤看著玉昭的眼神，心裏突然那就波濤般翻湧起來。這個眼神他不可能不記得，那一日，他第一次見到她，沒得不可方物，他說她是禍水，隻一眼，他就不可自拔的想要得到她，隻一眼，他便理解了巴雅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