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原來如此,的確是這樣。」
我了解了。A進去屋子裏麵時已經穿著白外套了,當然安藤健穿紅外套最方便。
謎底已經完全解開。水原真由美泛著淚光一臉誠懇地向藤瀨先生訴說:
「身為一個演員,現在對安藤來說是最重要的時刻,所以他才想盡辦法避開醜聞。沒想到事情變這樣——。我對捉弄你的行為道歉。可是,我要拜托你,能不能對我們倆的事保密?」
「呃,不,就算你這麼直接拜托我,我也——」藤瀨先生在美女麵前低頭,一副靠不住的態度。「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代替大叔出麵,將手放在她的肩上答應她:
「放心。這次的事情我不會讓它公開。再怎麼說,這位大叔昨晚最後也沒照到安藤健的照片!」
四
「原來如此,這件事還真有趣,霧之峰。」
石崎老師在生物教室聽我報告,說了這句話表示關心和理解。
「也就是說,你忙著解謎所以忘記自己正在上學途中。接著,遲到了三十分鍾後,用不明所以的態度對導師說:『遲到的理由不能公開。』這點我能理解。可是,霧之峰,我對你平時的態度感到有點失望。」
「身為學生的態度?」
「是身為偵探的態度。」
真沒想到老師會說出這種話。
「聽好了,偵探的能力絕不可以任意使用。這項能力原本隻應該用於殺人事件的搜查或助人等領域。絕對不能把它降格成揭露他人男女關係的手段。結果,說到你啊——」
唉,又是這樣。確實如老師所言。這位說著偵探態度的石崎老師,是我們偵探社聘來當顧問的人物。當然,他一定擁有偵探的素養。
「可是老師,你不覺得結局圓滿嗎?水原小姐承認自己和安藤健在交往,又拜托藤瀨先生『不要公開』,藤瀨先生也遵守約定。功德圓滿喔。我的推理也有幫上忙。」
「沒錯啦,是有幫忙。可是你還沒發現是吧。能幫上忙是因為你推理錯誤的關係。一想到要是你當場做出正確的推理,我冷汗都冒出來了。」
聽老師這麼說,我感到一陣錯愕。
「這是怎麼回事?你說我的推理有錯?而且還因為推理錯了才幫上忙,什麼意思?」
石崎老師開始說明:
「聽你說完,我有一點不能理解。聽好了。總之,從屋子裏出來抬著擔架的兩個男人之中,其中一人是安藤健變裝假扮的,這點沒錯。根據水原真由美的說明,應該是穿紅外套那個。」
「嗯,她是這麼說。」
「可是,在聽她說明之前,你說過:『雖然不知道A和安藤誰演紅色誰演白色,總之是他們兩人一起抬著擔架。』」
「是啊,沒錯。」
「有趣的是,藤瀨先生也說過同樣的話。當他懷疑抬擔架的人隻是單純和安藤健互換時說的:『擔架上的水原真由美隻是吸引目光的道具,安藤就是在她前麵或後麵扛著擔架的人。』也就是說,在他眼中,他無法分辨出穿著外套抬擔架的兩人之中,究竟哪一個是安藤。」
「好像是這樣。」
「可是安藤最有魅力的地方,應該是他擁有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另一個男人和安藤之間既然難以辨識,也就是說和安藤一起抬擔架的那個男人身高也很高。於是,體格相似的兩人穿著不同顏色的外套,一個戴眼鏡和帽子,一個戴太陽眼鏡和綁頭巾隱藏容貌,讓別人分不清楚誰是誰。應該這麼推論吧。」
「嗯,確實如此。」
「但是根據你說的,從廂型車下來的人物——你暫時取名為A的那名共犯,應該是個毫無特征、中等身材的男子是吧?」
「啊。」我不禁叫出聲。這麼說來,好像是這樣。廂型車停在公寓的三號房前。當我看到那個男人從駕駛座走出來的瞬間,印象中他確實是毫無特征的中等身材。之後連續發生很多事轉移了我的注意力,所以從未考慮過這件事,現在重新被指出來我才知道確實事有蹊蹺。
「那個中等身材的男子不知何時憑空消失了——」
「說什麼啊,那個人才沒有憑空消失。那個中等身材的男子演完一人分飾兩角後進入屋內,沒多久就躺在擔架上離開屋子了。」
「躺在擔架上?」我刹那間啞口無言。「什麼、所以說,那個人是——」
「對,你以為是『中等身材男子』的人,其實是『身材高大的女人』。」
怎麼可能,當我這麼想時,腦中忽然浮現一個完全吻合的人物。
「是水原真由美!原來如此,那是她女扮男裝的樣子——」
我忍不住大聲說出來後,馬上又碰到新的問題。「咦?所以說,屋子裏麵和安藤健在一起的人不是水原真由美。那和安藤在一起的另一半到底是——」
石崎老師咳了一聲後,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說出禁忌的真相。
「安藤的另一半又不一定是女生。和安藤在一起的是和他體格相仿的男生。」
我因為接二連三的驚嚇陷入混亂。
「也就是說,我以為是男人的人結果是女人,以為是女人的人結果是男人——啊啊,到底什麼跟什麼啊。」
石崎老師淡淡地繼續說明下去:
「霧之峰你的推理路線算走得不錯,可是就差轉一個彎就到了。聽好了。這不是單純的一人分飾二角。水原真由美這個女演員一邊扮演男生的角色,然後一邊一人分飾二角,隨後,她馬上又回到自己的樣子,以女生姿態現身,也就是說一人分飾三角。我從頭說起吧。首先,有兩個人借用水原真由美的房間密會。安藤健和另一個不知名的男性。昨晚,兩人知道自己的密會現場已經被狗仔隊包圍,驚慌失措。對安藤來說,和另一半的密會一定會成為醜聞,可是如果另一半的對象是男性的話,醜聞的意義就更不同了。這對當紅演員來說,將會是致命的殺傷力。煩惱不已的兩人最後把水原真由美卷入成為共犯,並嚐試了奇特的脫逃戰術。水原真由美既然提供自己的屋子作為兩人的密會場所,當然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再者,她是劇團團員,這個特點剛好適合當共犯。
他們的脫逃戰術是這樣的,首先水原真由美穿上劇團的外套和褲子等服裝,打扮成男生的樣子,然後臉上先畫好看起來像病人的蒼白妝色,然後開著廂型車停在自己的屋前。接著,再用自己擅長的演技扮演男生,而且是一人分飾二角。大概她也有過在舞台上演男生的經驗吧。一人分飾兩角的作法如同霧之峰你說明的那樣——成功利用廂型車的死角,那個方法我想應該是正確解答。
假扮成男生的水原真由美進入屋中,立刻換上裙子。裏麵的兩個男生也利用外套和其他物品變裝。然後,這次換成兩個男生變成扛擔架的人,剛才才抵達的水原真由美則躺在擔架上,被運送到屋子外麵。」
「原來如此,確實是一人分飾三角。」
「對,也難怪你會被騙,擔架這東西給人的印象,就是運送人出去的在兩側拿持,被運送出去的人躺在上麵。所以躺在擔架上的水原真由美在你們眼中看來,怎麼看都像是被運送出去的人。其實從屋子裏被運送出來的並不是水原真由美,反而是她將困在屋子裏的兩個男生偷偷送出來。」
「換句話說,運送別人的人其實是被運送出來的人,被運送出來的人其實是運送別人的人——」
「沒錯,重點就在這裏,水原真由美從屋子裏被運送出來這件事,容易給人她剛剛就在屋子裏麵的印象。用這招來隱蔽安藤密會對象是男性的這個事實,效果非常好。即使這麼做會讓人懷疑安藤和安原真由美密會,但這樣的誤導反而更能遠離真相。」
「原來是這樣,難怪當我看穿一人分飾二角的詭計時,她那麼幹脆就承認了。」
「對,你的推理是錯誤的,並沒有挖掘出真相,所以她借由承認這件事,預先防止最不想被公開的真相曝光。」
原來如此,真的是我推理錯誤才幫到她的忙。
「可是老師,水原真由美為了解救那兩個男生爆出醜聞,而做到這種地步,到底為什麼?感覺上她一點好處也沒有。」
「天曉得,這很難說,有可能是為了舊日同學情誼挺身而出,或者先賣些人情給當紅演員,以便往後討些便宜回來。既然水原真由美是個名氣不大的女演員,應該很想紅才是。」
我一邊回想起她那帶有堅強意誌的眼神一邊點頭。說完推理的石崎老師再次對水原真由美發出讚歎:
「哎呀,不過這個叫水原真由美的女演員,演技還真了不起。她不是在你們麵前泛著淚光說『能不能對我們倆的事保密』嗎,演成這樣,也難怪像你這種純潔的女生會被騙倒。喔,我沒有諷刺的意思喔。對了,霧之峰,說到純潔——」
石崎老師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手指指向生物教室的角落。在那裏有一個純潔的白色物體正將頭伸進鋁盆舔牛奶。
「雖然它很可愛,可是學校禁止學生帶小貓進來。」
「不能養在生物教室嗎?」
「很可惜,這裏是生物教室,不是動物教室。」石崎老師的手指向窗外,一副毫無商量餘地的樣子:「把它抱回原本的空屋去。」
五
「唉,沒想到石崎老師這麼不通人情。」
放學後,我抱著小貓,再次來到之前的空屋。昨晚藤瀨先生躲在籬笆後監視,還有今天早上我發表錯誤推理,都是在這荒廢的庭院中。把小貓放在這裏好嗎?會不會被烏鴉襲擊?正當我猶豫不決時,忽然背後傳來一陣熟悉的呼喚。
「喔,是你啊,在這裏做什麼?」
是藤瀨先生。他在門口驚訝地盯著我看。
「大叔才是,來這裏做什麼?你已經放棄監視了吧。」
「是啊,放棄了。」接著,他說出意外的發言:「我剛才去了一趟國分寺,現在正要回家。」
「去警察那裏?」
一瞬間,我的腦中很快地浮現大叔在偵訊室中被用強光照射,遭受粗魯言詞對待的樣子。「你做了什麼壞事?」
「不要誤會。」藤瀨先生的手在臉前誇張地揮動。「剛好相反,我是幫助別人。」
「幫助別人?」
「沒錯,將被冠上莫須有罪名的不幸美女,從冤罪的深淵中拯救出來。當然這裏麵也有你的功勞。喔,看你的樣子好像還不知道。嗯,也難怪,因為你都待在學校。」
藤瀨先生在其中一塊庭石上坐下,一邊抽著煙,一邊說著我還不知道的事——
「這是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我不知道警察是怎麼調查的,總之警察打我的手機找我,說想問我關於某事件的一些情況。剛好我人在警察署附近,所以就主動去找他們。我和負責的刑警在類似會議室的地方會麵。刑事開門見山地就說:『我想問你關於西本千裏事件的一些事。』我當下愣住,想了一下她是誰?」
「西本千裏——」
「就是『劇團·遊擊手』的當家女主角。雖然這件事沒有上新聞,據說昨晚西本千裏在劇團的排練場附近被人襲擊,臉受了傷。總之,有個過分的家夥想傷害女演員的臉。可是西本千裏沒看到凶手的樣子,目前還不知他的真麵目。有可能是瘋狂粉絲做的,也有可能跟怨恨或嫉妒有關。警察馬上對劇團內的人際關係展開調查。這時名字被列出來的,就是你今天早上看到的水原真由美。對她來說,西本千裏最近的名氣似乎威脅到她。換句話說,她有行凶的動機。因此警察向水原真由美本人問話,她好像了提出不在場證明。她說:『晚上八點我在自己的屋子裏和安藤健在一起。』」
「啊。」我不禁大叫一聲。「晚上八點!行凶的時間是晚上八點!」
「嗯,對啊,你記得嗎,昨天晚上八點多時遠處傳來警笛聲,你也聽到了吧,就是這件事。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我壓抑住內心的激動。「那安藤健怎麼說?」
「他作證說:『昨天晚上八點水原真由美確實和我在一起。』」
騙人,安藤健那時和男性伴侶在一起。可是,他沒有說出事實。對安藤健來說,這個醜聞就如同西本千裏臉被割傷一樣致命。原來如此,她已先預見到這點,所以才敢製造假的不在場證明——
「那,水原真由美的不在場證明成立了嗎?」
「不,刑警好像不接受。聽說是『情侶的證言缺乏可信度。』然後她又說出另一個證人的名字,就是我。」
我又「啊」地叫了一聲。我感覺身體搖搖晃晃。「大、大叔,那你怎麼作證?」
「嗯,這還用說嗎?」藤瀨先生叼著香煙深吸一口氣,吐煙的同時說道:「我當然是回答他:『她的證言沒錯。』」
「哇,笨蛋!」我顧不得自己的身分大聲罵大叔是笨蛋。「為什麼你這麼肯定,你又沒看到她待在房間裏!」
「喂喂,你在說什麼啊,你不是也看到了嗎?水原真由美躺在擔架上從屋子裏被抬出來。絕對沒錯,昨晚她和安藤健一起待在屋子裏。然後來了一個男的一人分飾二角,將裏麵的兩人運送出來。——這不是你今天早上推理的嗎?」
「唉呦,那是錯的啦——。呃,喔,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現在我終於發現了。昨天那奇妙的事件,背後其實暗藏著邪惡的意圖。
水原真由美不在自己的屋子。在她屋子裏的是兩個男生。然後,安藤健打電話向她求救:「這間屋子被狗仔監視住了,可以來幫我嗎?方法是這樣的……」當她答應接下這個奇特的脫逃戰術的時候,才忽然想到的不是嗎?想到這可以造假成自己的不在場證明。之後她就立即實行了這個想法。晚上八點,她在暗處襲擊西本千裏。三十分鍾後,她回到自己的公寓實行一人分飾三角的詭計。對安藤他們兩個男生來說,這隻是欺騙狗仔耳目的逃脫詭計罷了。可是對她來說,這是個不在場證明的詭計,是為了讓大家產生她待在自己房間的印象。
現在回想起來,忽然發現水原真由美今天早上的行動有些不自然。一開始先和我們搭話的是她。邀我們進去空無一人的屋子的也是她。刻意打開放有正反兩穿外套的衣櫃也是她。還有,將複雜的事件轉換成單純算式的也是她。
的確,我根據這些線索推理出了一人分飾二角的詭計。可是含淚肯定這推理的卻是她。
對,推理的人是我,但是是她讓我這麼推理的。
「大叔!」我抓著藤瀨先生的手腕。這樣不行。「帶我去!」
「什麼,帶你去哪裏?」
我將放入小貓的背包掛在肩上,邊跑邊回答:
「國分寺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