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殺雞儆猴...
“要一個什麼樣的交代?”蘭西這次徹底轉過了身子,微微笑望著徐錦桓。
“你至少該道句歉吧?”徐錦桓雖怒,但說出的話倒還算不上分寸全失。隻她沒注意一樁事情:蘭西憑什麼要向她道歉呢?她並沒有實據來證實蘭西其實冤枉了她啊。
“道歉?”蘭西冷哼一聲:“為什麼向你道歉?道歉也總得有個對不起的緣由——這樣如何:是本宮不該,早知道貴媛娘娘您要下手整治本宮,本宮等死就是了,還提防什麼——您要的道歉是這樣麼?當真可笑。隻許你暗下手段害人,還不許被害的人口頭上惡心你幾句了?”
徐錦桓許是在蘭西麵前實在占不了理去,便將怒火移到了站在蘭西右後方的文淑媛身上:“淑媛不覺得自己該為本宮和武貴媛的裂隙解釋些什麼嗎?”
文氏大概是最最尷尬的人,她張了嘴卻說不出話來——她雖然是目前“最得寵”的“紅人”,但她也好,蘭西也好,都知道這寵愛隻是一種假象。皇帝隻是不想選擇徐錦桓,又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和武初凝太親熱,這才時不時召幸她的。可如果她遇到什麼事,皇帝不見得會真心救她。
要命的是,按現在的宮規,位列“三夫人”的徐錦桓和武初凝,都可以隨便折騰她。這是合規合理的,皇帝不可能插手——隻要她們不把她整死。但事實是:宮中有的是法子叫你生不如死啊!
見文氏說不出話,蘭西心知自己有必要捅上最後一刀。她對文氏說話,聲音卻剛好能讓徐錦桓也聽個明白:“說吧,別怕,本宮保護你。諒她也不能昧著良心欺負你的。”
文氏這才梗著嗓子道:“婢妾沒說過瞎話。徐貴媛娘娘曾和婢妾講的,婢妾都據實說的,並未誇張——若徐貴媛娘娘怕自己的話讓武貴媛娘娘聽了心生罅隙,為什麼要把話說出來呢?”
“你倒來指責本宮?”徐貴媛已經出離憤怒了。按道理說文氏絕無這樣質問她的權力,也難怪她顫著手指向文氏的鼻尖:“你,你給本宮過來!”
蘭西冷笑一聲,道:“過去吧,文淑媛。本宮在這兒呢,倒不信她還敢行凶了。”
兩下一說,文氏是躲也沒處躲了,隻得硬著頭皮走到了徐錦桓麵前。蘭西原以為徐錦桓是要扇她耳光或者羞辱她怎麼的,連接下來的發話都準備好了——“都是陛下的女人,誰比誰低賤多少呢?掄著耳光,倒像你是我們主子似的”。
但這話沒用上。徐錦桓明顯比一般女人要強悍許多——女人打架無非是抓臉扯頭發的,可徐錦桓直接把文氏給推進了水裏頭!
蘭西的腦袋裏頭瞬時有兩根線接錯了,轟得一聲爆起一片火花和濃煙:她目瞪口呆地望著在太液池裏頭掙紮的文淑媛,好一會兒才叫出來:“你們倒是救人啊!”
那幾個宮女內侍這才敢動,要往太液池邊跑,那徐錦桓卻冷笑一聲:“哪個敢過來?放心,本宮不會讓她死的,隻是給個教訓!等她喝夠水了,本宮自會拉她上來!”
說著這話,徐錦桓的眼睛還直瞟蘭西,這是殺雞給猴看了!蘭西暗咬牙齒,臉上卻勾出笑容,幾步走上前:“本宮敢過來。怎麼樣,你要怎麼樣?”
徐錦桓一愣,蘭西伸手就按在了她肩上,將她用力往下一搡:“該被教訓的人是你!在宮裏無事生非的,難不成還有道理了!”
但話音未落,徐錦桓竟在匆忙之間反手扯住了蘭西的袖子。蘭西用力太大,這一下兩個人都沒站穩,算上已經撲騰了一會兒的文淑媛,三位貴婦都栽進了太液池裏。
同樣是泡進水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情況——比如文氏已經出不來聲了,比如徐氏在驚慌地折騰,比如蘭西掙紮兩下便沉進了水中,像是溺水了的樣子。
然而,蘭西和文氏以及徐錦桓最大的區別在於:她是穿越女她會遊泳啊!就算別的都不能和古代的貴婦小姐相比,落入波平如鏡的太液池裏之後,她的生存幾率明顯高出一大截啊!
剛剛落水的驚慌一刻一過,蘭西立刻意識到了這是個給徐錦桓難堪的好機會。她直接沉進了水中,用力抓住徐錦桓的衣裙下擺,朝下死勁地拽。徐錦桓原本就是在撲騰的,下頭一沉,咕嘟嘟地嗆了好幾口水。待蘭西鬆手,她就浮上去,然後立馬又被拽下去。這陣嗆大概夠她受的了。
岸上的下人們自然也不能光看著。有跳水拽人的,有在岸上著急的,有撒丫子去請皇帝過來的。蘭西被內侍拖住手臂往岸上拉的時候隻嗆了一口水,絕無大礙,但見著有人往遠處跑,想是要去請皇帝,便抓緊時間又灌了幾口。水髒不髒的說不得了,反正太液池也總比外頭的江河水幹淨。
於是,當皇帝龍顏失色地衝到太液池邊時,看到的是不省人事的文氏,咳嗽連天的徐錦桓,以及麵色蒼白,靠在翠微懷裏的武初凝。
自有熱衷為自家主子開脫的宮人太監添油加醋地把事兒和皇帝說一遍。蘭西虛眯著眼看著皇帝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心裏頭不禁生了幾分期待。
但最終,他卻什麼都沒說,隻問了幾句有沒有請太醫之類無關緊要的廢話,便罰了她們三人每人一個月俸祿,叫她們回去了。這個結果是出乎蘭西的意料的。她以為皇帝怎麼著都該有些作為,可現在看來,不知是無心處理此事,還是覺得事有蹊蹺,他並沒做出她所期待的回應來。
於是,當天下午,當福泉跑來說陛下請娘娘過去一趟時,剛剛喝了好幾碗薑湯發了汗的蘭西頓覺自己身上又泛起一陣潮來——他找她大概就是要問這事兒了吧。
果然,皇帝的臉色看起來並不是平常的緩和淡然,眼睛裏頭還帶著幾分隱隱的威嚴:“你是不是可以和朕說說,今天這事是怎麼回事呢?”
蘭西垂了頭,好久才道:“是臣妾的錯——臣妾和徐貴媛有私怨,言語得罪了些。”
“朕不管你們說了什麼,最後誰先動了手?”
“……徐貴媛。”蘭西說完這話,又抬起頭,急急補充道:“不過,也是臣妾話講得難聽了些……”
“是嗎?”皇帝掃了她一眼,道:“你承認這都是你的錯?”
“並非全都是臣妾的錯……但臣妾起碼也錯了三分半。”蘭西的態度很誠懇,她很清楚皇帝的脾性:你若死不認錯,他就抵死也要給你蓋個錯,若是你先服軟了,他倒是會設身處地地替你想想。
隻要他站到武初凝的角度思考問題,這問題就不成為問題了。徐氏和武氏本就有怨,徐錦桓進宮以來企圖對付武初凝,皇帝也不可能全無察覺。這種情況下,武初凝怎麼也不會喜歡徐錦桓,而以她“簡單到二貨”的性格,主動嘲諷挖苦徐錦桓幾句,多少也情有可原的。
但皇帝並未馬上轉換態度,反倒帶了幾分怒意:“你說話的時候知不知道是錯的?”
蘭西隻好答:“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說?”他切近一步,盯準她的眼睛,執著地逼視:“你是皇後——雖然現在暫時不是,但到底還要母儀天下,難道就這點兒心胸嗎?你讓朕怎麼相信你的涵養?!”
蘭西什麼也不敢答,這次好像玩錯了……徐錦桓那邊是什麼情況,她不知道,但看皇帝的態度,自己的行動好像是讓他失望得很了。
“……臣妾知錯。請陛下責罰。”蘭西的聲音很小很小,心頭卻慢慢起了另一種感覺:那是委屈和憤懣。
“罰你什麼?”皇帝瞪了她一眼:“找徐貴媛道歉?”
蘭西愣了,她瞪著眼望著他,萬分確定他說的是自己不可能接受的建議——且莫說她並沒有一定要道歉的理由,就算有,也是徐貴媛首先邁過了雷池,怎麼算都該是對方先認錯吧。
“臣妾有錯,但錯不全在臣妾。”她聲音裏多少有些不服:“……臣妾可以不去嗎?”
皇帝點頭:“朕隻是建議你去而已——要知道,皇後還是要有些手腕的。不讓你長點兒記性,下次再莽撞了怎麼說?今天的事情完全可以不這樣——至少可以不用弄得全都摔到水裏頭那麼狼狽。如果再沒個處理,你要天下臣民如何看?皇家尊嚴難道是個笑話嗎?這事當真是貽笑大方的!”
蘭西默然好一陣,才道:“好,臣妾去道歉。但若是徐貴媛還……”
“你怕她怎麼的?貴媛能把另一個貴媛怎麼樣?”皇帝曼聲道:“朕的話說到這兒為止,你自己該有個計較!”
蘭西站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答:“臣妾告辭——謝陛下指教。”
“指教怎麼說得。”皇帝微微一笑:“不過是為了朕自己對你的期待罷了。你若肯做,最好。”
105、唇槍舌劍...
是夜天氣悶熱,宛如蒸籠。
蘭西靜立於吉順殿前,仍能感覺到汗從頭皮,從脖子,從後背前胸的每一個毛孔裏滲出來。那是一種絕不美好的感覺——先是潮熱濕氣,然後彙聚成汗珠,順了肌膚滑下去。沾到衣物上就化開成一團。
翠微站在她身後,安靜許久,才問道:“娘娘,要不咱們先回去吧。那徐貴媛是在拿脾氣呢。”
蘭西搖搖頭。她心裏頭自有意念:皇帝現在已經無心,或者說無力去麵對後宮的麻煩事,也許朝堂上的情勢並不是表麵看起來的和平安寧,需要他投入更多的精力。既然是如此,她若死撐自己的麵子卻不讓皇帝順心,丟的就肯定是自己的分數了。
靠著一個男人生活,就不能不順應他的意思。她仍然可以裝成天真嬌憨,隻是下一次不要用力過猛,衝到“任性暴虐”“恃寵生嬌”的雷池裏頭去就好。從他的話裏她能猜出,他絕不是忌諱她不懂事,隻是忌諱她在這個時候惹出事來。於是隻要道歉就夠了,隻要暫時把這樁說起來可笑的事情彌合過去就可以了,甚至隻要麵子上過去了,他根本不會給她任何實質性懲罰。否則為什麼口口聲聲都是“皇室的威儀”,卻絕不提到她有任何品性上的缺陷呢,那才是真正要責罰的預兆。
反正吃了實虧的也是徐錦桓,縱使給她點麵子又如何?皇帝說的沒錯,貴媛不能把另一個貴媛怎麼樣,現在徐錦桓縱使在殿裏將她詛咒千遍,也不能動她一指頭,頂多是擋她在殿外不讓進來。
可這對她也有好處啊。她站得越久,就越顯示出她的善意和真摯,也越顯示出徐錦桓的小心眼。
不管在哪兒,小心眼都不是受歡迎的品德。
蘭西怕的其實就是她一來吉順殿徐貴媛就特別開朗地接受歉意,然後再姐姐妹妹地惡心她一圈。那樣武初凝的形象是不至於落到“心胸狹隘刻薄寡恩”上了,可徐錦桓“心胸寬大”“溫柔善良”的形象卻樹立起來,怎麼算都是對方賺了。
謝天謝地,徐錦桓的EQ比較低。
在殿外站了將近一炷香時分,翠微再次開口:“娘娘,要不咱們明兒再來?您再這麼站下去,身子支撐不住。”
蘭西搖頭,她並不打算拿自己的身體當賭注,但在她覺得自己還能支撐的時候,決計不會就這麼放棄了。
終於,吉順殿的門開了。三名宮人,捧著紅木匣子,列了品字隊出來,經過蘭西身邊時還行了個禮。
蘭西點頭示意接禮,卻忍不住問了一句:“這裏頭是什麼東西?”
“是娘娘親手燉給陛下的燕窩羹。”為首的宮女笑吟吟的回答,目光在蘭西臉上晃,倒像是要看笑話。
蘭西的臉色不由自主地一沉,唇邊卻反射式地挑起一絲譏嘲的笑:“哦?這個每天都送?”
“是——”宮人拖著長音回答。
“真是難為徐貴媛了,如此有心。可惜陛下操心國事,想是沒時間應對佳人美意呢——去吧。別耽誤,涼了可不好。”蘭西心裏頭雖然像是被貓狂撓,但嘴裏的話卻要體現風度:那位大爺強調了好幾次嘛,皇後,皇後。想做皇後要先有皇後的樣子,其中當然包括笑裏藏刀。這麼想來,今天直接廝打著掉進水裏,確實是太丟人了些。
那宮人應聲而去。沒看到笑話,想也有些失落吧。可她也沒看到蘭西的手:她的骨節都攥得發青,心裏頭的惱恨像是滔天水浪:為什麼她沒想到做夜宵送給他這種討巧的辦法呢?徐錦桓送去的東西他吃嗎?他會不會為此對徐錦桓有好感呢?
男人大概都會希望身邊有個柔順恭敬的女人吧。這麼想想,“武初凝”在皇帝心裏,大概算得上嬌美活潑略帶頑皮的戀人,可徐錦桓,卻在努力想占據“最合適老婆人選”的位置。
這麼算來她還是有些前路不明的,還需要認真走下去。
蘭西正想著,一個略帶諷刺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怎麼,武貴媛,您是心智也叫水泡壞了麼?怎麼想到來本宮這吉順殿了?”
說話的除了徐錦桓還能是哪個?蘭西有一刻特別想把蕭氏用過的錄音筆弄來對著她,這女人當真假得讓人淡定不了。但若不假,她也就成不了真正的敵人了。
“陛下說的。”蘭西掛上一個純良無辜的笑容:“陛下叫本宮來道歉,本宮就來了。”
“是麼?”徐錦桓的臉在宮燈照耀下似笑非笑:“這麼說來,武貴媛自己不願意來咯?”
“……本宮願不願意重要嗎?”蘭西強忍著想揍她的衝動,道:“總之本宮是來道歉的,歉道過了,本宮告辭。”
“說來就來了,說走就走了?難不成這吉順殿是大街,誰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啊?”
蘭西不說話,隻斜了眼瞄她,意味很明顯:難不成你能攔著我走?
“本宮不接受你道歉!”徐錦桓突然不笑了,聲音帶幾分惡氣:“要麼你按本宮說的做,要麼,就別想本宮接受你那可笑的歉意。”
“說話要先搞清楚對象……”蘭西也不笑了,在自己的語意裏加上等同的威脅:“你當自己是皇後麼?本宮要道歉是因陛下的囑咐,若陛下不說,誰巴望來找你呀?願意不接受就不接受好了!翠微,走!”
這最後三個字說得真叫人沮喪:要是在自己的宮殿裏頭,不想繼續談話了,就可以很瀟灑地吩咐“送客,好走!”但現在在人家的地盤上,不爽到頭也隻能很慫地“風緊,扯乎”。
“本宮說了,不讓你走。”徐錦桓的聲音調高:“武初凝,從小你就壓我一頭,現在來我的地方,你還想裝大小姐麼?”
“本宮是二小姐。”蘭西狠狠盯著她:“實在想不出什麼樣的話才適合用來形容你這種下作的人——說,你不讓走,是還要做什麼?”
“你自抽兩耳光,本宮就原諒你驕橫怎麼樣?”徐錦桓眨眨眼:“你欺負了我十多年,兩耳光扯平。怎麼樣?”
“做夢。”蘭西斷然拒絕。皇帝來隻是叫她道歉,卻沒叫她忍辱——用這種對她人格的羞辱來把徐錦桓置於不占理的地位,她還是沒法接受的。
“那就是說,你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徐錦桓眼睛一閃:“來人!”
蘭西大怒,揚手指住她鼻尖:“徐錦桓,你有種在這兒殺了本宮,否則總有一天要你生不得死不得!”
“本宮等著!太師都死了,你還有什麼指望?等著終老宮中吧。”徐錦桓刻薄的一麵盡顯無遺。蘭西不知道在她童年與武初凝相處的時候是否受到過武初凝的欺負,但怎麼看武初凝都不是那種仗恃家族勢力欺負人的孩子。或許她得罪徐錦桓隻是由於無心之中的優越感——畢竟徐錦桓的父親隻是太師黨羽裏不怎麼重要的一個人物,兩個孩子的交往也便建立在絕不平等的基礎上。
但不論起因如何,今日徐錦桓明顯的失態就證明了她對武初凝是絕不懷半分好意的。甚至,童年時候她因武初凝而受到的心理傷害已經變成了刻骨的仇恨,讓她看不清形勢,采用如此極端的報複手法。
“是啊,本宮還能終老宮中,你呢?”蘭西掃了一眼漸漸逼上來的吉順殿宮女,心知若她們敢對自己動手,那就隻能證明徐錦桓是想報複想瘋了。皇後尚且不能毆打嬪妃,更何況她的等級並不低於徐錦桓:“你若是敢動本宮一指頭,隻怕連死在宮中都不要指望!”
“好啊,”徐錦桓冷笑:“誰不是個死啊,你不是也要死的嗎?從小所有的好東西都是你的,你和你姐姐挑剩的才輪得到你爹‘賜’給我爹,還說送給我,哼,誰又稀罕那些玩意兒了!連陛下都是先娶了你的!武初凝,你知不知道,隻要能在你那高貴的臉蛋兒狠狠抽上兩巴掌,本宮死都是笑著的。”
蘭西心裏頭一凜——這徐錦桓敢情是要拚命?這下她也不由不怨皇帝叫她來賠罪了。大概皇帝眼裏的徐錦桓是個細心且努力的女人,怎麼也想不到她會這麼瘋狂的吧。但人真到了這時候也就不怕了,蘭西也冷笑,聲音卻像是摻滿了冰碴子:“你以為扇了本宮兩耳光之後,你一個人死就夠了麼?你悖了宮規,你爹娘便是教女無方,吞不起金子也買得起上吊的繩子吧?本宮不知道你爹若是為了這個丟了身家性命,會不會……”
“隨他丟去!”徐錦桓眼中的怨毒一閃而過:“若非他懦弱,本宮何至於從小撿你剩下丟下的?本宮比你長一歲,你爹卻把你穿過的裙子給本宮,還說什麼鬆花錦世間少有!這奇恥大辱,爹爹能忍,本宮不能!”
蘭西一咬牙,也是冷笑出聲:“得了吧,本宮的衣服賞給你那是看得起你!若不是你眼巴巴地盯著本宮的新裙子,爹爹如何會命令本宮把裙子換了給你?鬆花錦是先帝賞的,做出的裙子連姐姐都沒有,爹看你喜歡就叫本宮給你,本宮還舍不得呢!你如今倒有骨氣了,有本事當年別可憐兮兮地盯著本宮看啊!你就是這個命——本宮有福伺候陛下,你進宮這也不短了,陛下可正眼看過你沒有?!”
——那次在禦花園裏巧遇盧、徐一行之後,翠微憤懣地列舉了徐家不識好歹的一二三四,其中恰好包括這鬆花錦裙子的事情。蘭西這麼一說,連翠微都帶著嘲諷笑了起來。吉順殿的宮女麵麵相覷,想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幸看到今日那一場貴婦落水的鬧劇的。現在蘭西和徐錦桓的爭吵裏雖然沒有撲騰的水花,卻有足夠她們閑來磨牙的軼事,這也算是意外福利了吧。
“你!”徐錦桓渾身打抖,咬牙切齒道:“武初凝,你得意得太早了些!”
“也勝過有些人永遠沒有得意的機會!”蘭西說完自己都笑了:“好啦,徐錦桓,你差不多就夠了。別讓我當著你這群宮人的麵把你的破事都說出來,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是誰要哭?”徐錦桓的眼睛猛地一亮:“再大的醜事,能醜過你私通家奴嗎?”
蘭西一怔,怒道:“原來本宮做了什麼是你說了算的?那本宮說你兄妹亂倫,你是不是也該自盡謝天下呢!”
“我可是有證據啊!當年那武硯是你救回來的,如今又因了你被留了條性命:你敢否認麼?”
“是本宮和姐姐一同救了他們兄妹兩個!”提到武硯,蘭西還是有點兒心虛。她雖然覺得武硯和武初凝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但也說不準,因而口氣雖然還篤定,自己心下已經有些慌了。再說,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可是宮中的大忌:“讓他出家也是姐姐的意思,你怎麼不去攀誣本宮的姐姐呢!”
“反正……”徐錦桓一時語塞,可還是嘴硬:“不知道陛下若知道此事會怎樣!”
“你大可以說去,本宮清白天地可鑒,滿嘴胡謅也不怕爛了舌頭!”蘭西笑瞟著周圍的下人:“聽說宮中從前也有過妃嬪發瘋的事情,後來因為這瘋子到處亂跑,衝撞了人,結果整個宮裏所有的宮人內侍都被賜死了呢。本宮看,你這兒的人也差不多要小心了。”
106、臣妾清白(捉蟲)...
她說的話是實情。縱然徐錦桓因為從小對武初凝的嫉恨而有點腦袋不清醒,她這裏的宮人內侍們可都不會跟著主子發癲。此言一出,難免動容。
“本宮告辭。”蘭西微笑著轉過身,不忘丟下這麼一句:“徐貴媛,是不是要被當做瘋子監禁起來,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了——陛下讓本宮來道歉,歉已經道了,本宮現在去回複陛下。別了。”
“……別讓她走。”徐貴媛怒道。
“現在還有人幫著你攔本宮麼?”蘭西頭也不回,朝院子門口而去。她身後身前皆無靠近的腳步,不知是不是那番威脅起了作用。
然而出得宮院,沒走幾步,她便頓住了腳步。深深吸了幾口氣,緩緩彎下腰,蹲了下去。
翠微見此急忙攙她:“娘娘這是怎麼的?”
蘭西擺手示意不妨。她的身體確實沒有問題,但心裏卻像是被火苗煎烤一樣燙著疼。
她說不清自己到底是被什麼樣的負麵情緒主宰了。細細想來,大概皇帝叫她來道歉的時候,她心裏頭並沒有什麼不甘的,直到看到那送燕窩羹的宮女們出去,一種莫名的煩躁才猛地一下襲上胸口。
明明徐錦桓對皇帝那麼熱絡,皇帝對她卻也還是不理不睬的。這樣想的話,徐錦桓的示好反而有些狼狽的意思,她蘭西為什麼不高興呢。
大概是因為不能容忍別的女人去勾引自己的男人?或許是這樣了:既然她穿越來的時候,皇帝身邊就有了文氏和蕭氏,所以她對她們的妒恨並不明顯吧。而徐錦桓是後來介入的,所以看上去分外有第三者的嘴臉。
——想必當年蕭氏也是這麼看她的。
然後,因為徐錦桓對她不禮貌,甚至大有用她和武硯的事情要挾她的意思,她才會奇跡般徹底爆發吧。雖然從表麵上來看,她和徐錦桓吵得旗鼓相當,並不落於下風。可這事情若真讓皇帝聽說了,他難道就不會芥蒂嗎?蘭西自己都忘不了他憤怒時踹她的那一腳,就算那次是莫名其妙吃飛醋,難道這次就不會如此了嗎?
且不說到時候武硯會不會死,縱使是她自己,隻怕也要受牽連。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實在經不起波折……
她猛地站了起來,對翠微道:“隨本宮去陛下那裏。”
現在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她能做的隻是維護好自己“誠實”的形象了。隻要皇帝對她還有信任,不管徐錦桓會不會在皇帝麵前告她黑狀,她都可以有反擊的餘地,而若是皇帝不相信她了,他對她越有感情,她就越危險。那是擁有生殺大權的皇帝啊,被他在一怒之下賜死了,然後等他平息下來無盡後悔——這樣的結局,書上看看可以,為之抹點眼淚也可以,落到自己頭上卻太悲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