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張把空筐子放在大門洞裏,趁他爹不注意,躡手躡腳往屋裏溜。
“站住,你幹什麼去了,身上弄得像個鬼似地?”他爹蹲在石磨跟前,抽著煙袋鍋問。
“我……割草去了,”草根張收回了邁進門的腿。
“你割的草呢?
“我讓葛條絆倒了,摔破了頭……。”
“友根啊,你都多大了,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我……”草根張想說說今天受的委屈。
“趕緊洗把臉,換身幹淨衣裳,跟我出門。”他爹磕掉煙灰,站了起來。
“幹啥去啊?爹,我想吃點飯……”
“你還有心思吃飯!”
“怎麼了,爹?”草根張驚慌地問。
“哎……”他爹長歎了一聲,“你老丈人家,今天捎信來,人家要退親!”
山村裏的規矩,男孩子過了十四歲,就得訂門親事。若過了十八還不訂,十有八九打光棍。
“退就退唄,她那熊樣的,我還看不上呢。”草根張滿不在乎地說。
“你混帳!”他爹揚起了巴掌,但看到他臉上的血跡,又把手放下了。
草根張換了身新衣裳,跟在他爹後麵,向柳家峪走去。老丈人家的大門關著,他爹上去,拍了拍門環。
一條大黑狗衝了過來,隔著門縫汪汪亂叫。叫得草根張心煩意亂,撿起一塊石頭,衝著門縫扔了過去。
大門“吱扭”一聲開了,一個五大三粗的女人,一腳跨了出來,指著草根張厲聲喝罵:
“你個小王八羔子,想幹什麼?”
那條大黑狗,從主人胯下擠了出來,咆哮著撲向草根張。草根張扭頭就跑。黑狗衝上來,一口咬住了他的褲子,把屁股上撕了一個大洞。
“親家母,你先把狗喊住啊!”
“黑子,滾家去!”
黑狗叼著褲片兒,搖著尾巴,擠進了家門。
“不是給你們捎信了嘛,又跑來幹什麼?”
女人一腳門裏,一腳門外。
草根張他爹一臉討好地笑:“親家母,有啥事,咱好商量。”
“打住,誰是你親家母,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你兒子那個熊樣!”
草根張一隻手捂著屁股,一隻手拽了拽他爹的袖子說:“爹,咱走吧。”
他爹惡狠狠地甩開了他的手,揚起了手裏的煙袋鍋。草根張嚇得一縮脖子,躲到一邊去了。
他爹轉過頭來,又換成了滿臉的笑:“親家母,總得叫我們進去,喝口水吧?”
“親家母”怕別人來看熱鬧,抽身退了回去。他爹趁這機會,擠了進去,草根張隻好跟了進去。
他未來的“老婆”二丫,正在壓水井旁洗衣服。
“二丫,拿兩個馬紮子。”
二丫跑進屋,拿出了兩個馬紮子,扔到了樹下。草根張拿過一個來,搶先坐下了。
他抬頭對二丫說:“你這腿……”
二丫的腿,一條長,一條短。
“你個斜眼吊,還好意思說我的腿!”
草根張是想說,她那腿,還能治好。聽她罵得這麼難聽,他把話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