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星壑疑惑地頓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可張嘴卻發現,自己其實沒什麼能說的。
講到底,他並不真的熟悉聞橋,他所能了解的,都是聞橋想讓他看到的那一麵;況且,關於林家汶與他們之間的齟齬、關於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錦標賽慘敗記憶,他也根本不了解。
根本沒有立場袒護任何人。
看出呂星壑的猶豫,聞橋便慢悠悠地繼續道:“你是先認識的我,現在我們又是搭檔、是隊友,你當然會偏心,會先入為主地覺得是我占理,但現在就下這樣的定論……可能太早了。”
他一邊說,一邊直視著呂星壑的眼睛,目睹其中一閃而過的錯愕,最終變成一種等待著宣判一般的無措。
聞橋在心裏歎了口氣。
有那麼一瞬間,他心裏其實是動搖的,暗嘲自己大概閑得慌,別人是好心挺自己,他這個當事人卻非要煞風景地拒人千裏。
長這麼大,沒幹過幾次這麼低情商的事情。
但他能感覺到,如今呂星壑對他的信任期許,已經超越了比賽和遊戲的範疇,折射到他了本人的身上。
而他,不想再被這種多餘的期許絆住腳步了。
現在留給他征戰賽場的時間,每分每秒都是倒計時,去年秋季賽和錦標賽的事情,他不能接受再發生第二次。
聞橋隨意地往牆上一靠,微微仰頭看向呂星壑,臉上仍舊帶著柔和的笑意:“你知道我很想拿錦標賽冠軍,對吧?”
這已經是他們第不知道多少次聊起這個話題了。聞橋在這件事情上,有種奇妙的信念感——不是“一定要”的那種執念,而是“一定能”的篤定。
呂星壑做不到他這樣的確信,但在內心深處,他也願意把這當成一個遙遠卻值得奔赴的共同目標,像一根紐帶一樣,把他這個不速之客,與隊伍綁得緊一些。
唯獨這一次,也許是聞橋的語氣有了某些微妙的變化,呂星壑忽然感覺到,他們“共同的目標”突然變得有些冰冷,把眼前這個始終笑眯眯的聞橋,推得離自己很遠。
他猶豫了幾秒,還是點點頭,心裏沒底地等待聞橋往下說。
“聖殿傳說是五個人的遊戲,隻要有一個人掉點,都贏不到最後。所以我希望我的隊友,心裏都沒有芥蒂、沒有隔閡,團結得像是一家人一樣,去爭取那個終極目標——隻有做到這種程度,對我來講,才算是問心無愧地拚過。”
呂星壑一言未發,垂著眼神色不明,也不知在想什麼。
可那逆著光的身影,看上去似乎有些落寞。
聞橋狠了狠心,最終還是選擇一鼓作氣把話講清楚:“我對你特別照顧,是因為你剛來,需要盡快熟悉環境,才能好好打比賽;也因為我們都覺得,你值得這個機會,去展現你真正的實力——但這並不代表,我這個人有多麼的善良無私。”
“我隻是在追求我想要的東西而已。”
聞橋給自己下了定論,可不知是不是愧疚感作祟,這剖白並沒如預料中那樣讓他感覺輕鬆一點,相反,情緒就像一團棉絮似地堵在了胸口。
這些話對聞橋來說是非講不可的,但或許,也沒必要那麼著急呢?
大多數能打進PZE這種豪強俱樂部的選手,都自信到了有點自負的程度,他們或多或少享有成就的光環、外界的吹捧,因此可以將彼此之間的認可,看作自己職業生涯附加的裝飾品,有當然最好,沒有也無所謂。
可呂星壑不一樣,他是莫名其妙被塞了這天上掉的餡餅,如果不要,可能就沒飯吃了,所以不管這餅裏有沒有下毒,他都得接過來吞下。他在這個隊裏拚盡全力,也隻是爭取能跟隊友保持在同一水平線,所以對接收到的每一點善意、每一點認可,都會很珍惜。
聞橋是那個不吝讚美、對他坦率表達了信任的人,現在反過來告訴他,這隻是一種必要的手段而已。
其實是挺殘忍的。
呂星壑第一時間並沒有接話。他會對這些話做出怎麼樣的反應,聞橋心裏一點底都沒有,此刻,聞橋臉上雖然還維持著那副坦然淡定的神色,目光卻已經不著痕跡地移開了,逃避似地不想去看呂星壑的表情。
偶有工作人員從旁邊路過,見倆人氣氛可疑地杵在走廊裏,打招呼時都不免流露出納悶的神色。
但出乎聞橋意料,沉默了一會兒後,呂星壑卻什麼也沒有追問,開口就說:“我明白了。”
他眼神不躲不閃直視著聞橋,目光炯炯,充滿了鬥誌的樣子,就連語氣也沒有預想中的挫敗,甚至沒有像平時那麼壓抑謹慎,帶了一點不明原因的積極。
聞橋敢說,麵前這要是一隻大型犬,現在估計已經把之前還耷拉著的耳朵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