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鎮似是這世間不多的安寧之處,這些年四處流亡的人越來越多,彙聚在柳安鎮的人也越來越多。盡管當地府衙明確規定不允許外鄉人進入柳安鎮,可隻要那些難民不說自己無家可歸,官兵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了進來。
看得起病的人大多在府上養了專門的醫師,看不起病的人隻能徘徊在各大醫館門口,祈求這些醫師大發善心,陸不清就是大發善心的一位。
天剛泛白,陸不清搬好凳子,薑沅整理好筆墨,打開了醫館的大門,今日是百康堂義診的日子。
這些病人大概是排了一宿,從醫館門口的東街排到西街,畢竟陸不清的醫術在鎮子上還是很出名的。陸不清先是觀察病人的臉色,隨後將手搭在病人的手腕處,洋洋灑灑的寫了一篇藥方遞給對方,薑沅則是當了陸不清的傳話筒,囑咐對方如何吃藥,有什麼忌口等。薑沅有時會開玩笑說自己也成了半個醫師。
一整天,陸不清的問診桌前人就沒斷過,臨近黃昏桌前來了一位少年,他咳嗽了幾聲,扶了扶額頭,“陸醫師,我從昨日開始頭痛。”陸不清那根根分明的手指搭在了少年白皙的手腕處,是的,白皙,薑沅隻見過像柳家小姐那樣富貴的人才有這樣好看的手腕,沒想到男子也有。
陸不清神色凝重,上下打量了下少年。
“怎麼了?醫師,我是活不長了嗎?”男孩又咳了幾聲。後麵排隊的人往後撤了幾步,不知從隊伍哪兒飄來一個聲音“聽說鎮子外麵在鬧瘟疫,該不會這是個外來種,染上了疫病。”
“哎呦~遭天譴咯,來這禍害人。”
柳安鎮大概真是“藥仙”保佑,這些年周邊鬧過不少次瘟疫,可這柳安鎮總能平安無事的躲過災禍。接二連三的疫情讓花都舉國上下不得安寧,花都國主還專門找來修士大修祭壇向上神禱告,祈求神靈現世,驅散疫鬼。後來又有人說這疫病和修靈成人的靈物有關,定是他們吸了這花都舉國上下的國運去修靈,糟蹋了這花都人傑地靈的地方,老天爺看不下去才天降懲罰,讓著疫鬼賴在花都不走。久而久之,人們將所有修煉成人形的靈定義為妖,妖會禍害人間,一切罪惡的根源皆是妖。花都國主也廣召天下有賢修士,彙聚花都,剿滅妖魔。
“怎麼樣?陸醫師,你這……這麼嚴肅我會覺得時日無多的。”少年臉上露出了一絲調侃的笑意。
陸不清將手抽回,“病入膏肓,可能今日,也可能明日。”
薑沅睜大了眼睛,盯著陸不清,以往就算很嚴重的病人來到百康堂,陸不清知道情況凶險也不會直接下定論,絕了對方活著的念想。
少年仰起頭大笑,“多活一日是一日。請開藥方吧。”薑沅有些可憐麵前的少年,看著大概跟她一般大的年紀,而且麵容如此姣好,竟然……著實有點暴遣天物了。陸不清將藥方塞到薑沅手裏。
“帶他去後院。”
“什麼?!”
所謂義診,隻開方子,不抓藥,頂多施些銀針。最開始陸不清做義診是為了方便鎮上沒錢治病的人,免費為他們送藥。沒過幾天,整個百康堂就送出了一大半。做了幾次之後這樣的義診後,陸不清終於明白了世界上隻有一種病那就是——窮,也明白了另一個詞叫做窮凶極惡,差點連百康堂都沒保住。若是給了這位病人配了十多味藥,另一個人就會覺得吃了什麼天大的虧,陸不清費勁口舌跟他們說,藥是對症,並不是越多越好,可他們不聽,都是免費的則是越多越好,一邊揪著陸不清要他給個說法,一邊破口大罵百康堂是黑心醫館。陸不清兩眼一抹黑,幸得柳安鎮的主事,吳清源出麵,才驅散了鬧事的病人。從那以後,陸不清義診,隻寫藥方,不開藥,一來順從自己看病救人的心,二來不至於讓他和薑沅把自己都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