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柏來得格外得早,書包一甩頭一埋,就趴桌上補起了覺。
他昨兒回去洗了個熱水澡,然後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就睡了。後半夜傷口發炎把他疼醒,周小爺這才有些後悔,大半夜點了盞燈,對著鏡子就用繃帶給自己捆上了。等他折騰完時,家裏仆人也陸續起身準備早餐了。他並不想看除了他以外的一家人在飯桌上談笑風生,所以從廚房抓了幾片即食麵包就跑了——這會子不疼了,倒是困得很。
周柏睡了個囫圇覺,也做了個囫圇夢。
他夢到他媽走了那天的情景。那天的天氣和昨天一樣沉悶,分明是白天,卻比晚上還要黑,就好像被塞進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麻袋裏。回家道路上樹影重重,在小周柏眼裏就成了鬼影婆娑。他很害怕,怕到即使摔了一跤也在奮力往家的方向跑。
可不知怎麼得,那條路突然變得好長好長,他怎麼跑也跑不到盡頭。他不敢停,身後全是張牙舞爪的鬼。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終於撞入了家門,可一抬眼卻隻看見了副冰冷的棺材。耳旁突然湧入了好多聲音,什麼私生子,什麼楚家,什麼楚然——這些內容他一概不知,他隻知道,世界上唯一一個疼他、愛他的人走了。
鬼影圍了上來,將他團團包圍,小周柏跪在棺材前,重重地嗑然了三個響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讓本來看起來很髒的小孩著更不順眼了。那些鬼影伸出鬼手去抓他,硬生生把他拖出了靈堂,他一邊哭喊著\"媽\"一邊拳能打腳踢,但鬼影巨大的力道卻讓周柏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離棺材越來越遠——最後被丟進了更深的黑暗裏。
冷汗從額角淌落,周柏背後的傷又燒了起來,直把他從噩夢裏連根拔起。意識掙脫黑暗,感覺開始回歸。但因為他一動不動在桌上趴了老久,現下蘇醒的時候,手腳都還處在麻痹狀態——他一時之間也起破不來,隻得慢慢等手腳知覺回歸。
周柏雖然渾,但和班上同學關係還是挺不錯的。雖然他們上學期末文理分班完才湊一塊,但大家早就聽聞周柏大名,想著還有一年半的時間抬頭不見低頭見,便不敢招惹他——起初是這樣,但這學期相處了一個月之後,他們覺得周柏也沒有流言中的那麼恐怖。他的臉是冷的,但是心腸卻是熱的。記得有一次班上有人被高年級的勒索了,還是周柏一個人衝進高三把人提進了辦公室。
雖然如此,但周柏趴桌上睡覺還是沒人敢叫醒他的——包括各科老師,畢竟周柏起床氣大得令人發指,冷氣可以從最後一排傳到講台上。
一般情況下,沒人敢在周柏座位邊大聲說笑,但今天是例外。周柏前桌被選中去D國當交換生,就他小憩一會的功夫,前桌已經換了人,換成了個黑頭發美人。班上一大半學生在大課間的時候都圍了過來,問東問西的,像沒見過老外似的——他們也全然忘了周柏這碼子事。
周柏覺得吵,特別吵,就像是幾萬隻煩人的蜜蜂把自己圍了起來,並一齊扇動翅膀發出“嗡嗡嗡”的聲音。
“好吵。”他嘀咕了一聲,但聲音太小直接被笑聲壓了過去,隻感覺前桌的手壓在了他桌前。
周柏有些不耐煩,猛得從桌上抬起了頭,剛想讓他們安靜一點卻驀然撞入了一片霧灰色的汪洋之中。
“靠。”周柏一驚,當即從座位上蹦了起來,但奈何雙腿的麻勁還沒過,他腳一軟,連人帶椅子一起摔了,背部一陣重擊,疼得更曆害了。
為了麵子,周小爺強忍著苦楚在新前桌好整以暇的目光中爬起座好,然後向班長齊磊發出問候:“這老外誰?”
還不等齊磊回答,那小老外就輕車熟路地朝周柏伸出了手,張口赫然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你好,我是紀夢希·安蒂諾裏,你未來一年的同學。”
瞅著經夢希一臉無辜又真誠的模樣,周柏差點以為昨天被群毆的不是他,這才半信半疑與他握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