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裏,歐洛恩的名聲傳遍了整個聯軍,據說這位“冬翼騎士”惹下的麻煩和他的戰功幾乎一樣多。士兵們認為,隻要是他出現的地方,便是戰場上最安全的所在。一部分將軍則厭惡他,因為朱迪亞國王曾提議,將所有獸人俘虜都送到阿皮翁山的苦力營去。歐洛恩對這條“有違騎士道德”的命令不屑一顧,在他的努力下,朱迪亞國王的“建議”最終隻停留在了桌麵上。
無論是在獸人的部落,還是人類的城邦,歐洛恩都獲得了尊敬。
這時,赫爾梅西亞的軍人們紛紛用右拳撞胸,發出整齊的悶響。相傳這些高山民族的祖先還在獅鷲背上馳騁的時候,便用這樣的禮節來表達對勇士的尊敬了。歐洛恩謙遜地點了點頭,從道路稍為寬敞的一側走過,騎士希望自己不會打擾到他們。
剛才,這隊士兵的話有隻字片語被歐洛恩聽到,無非是憧憬著戰後平靜安逸的日子。如果公開談論這些,在其他將軍看來必然要給予嚴厲的處罰,但歐洛恩卻惟恐自己的屬下在戰爭中迷失掉曾經開朗的笑容。歐洛恩喜歡和士兵們圍坐在一起,聽他們述說自己的夢想,雖然這些“夢想”大部分都比較幼稚,但絕對是他們的心裏話。在獸人大軍入侵前,這些人也許不過是普通的農場少年,有著各自或大或小的人生目標,直到戰爭將他們改變。三年前和歐洛恩在一起的騎士已經所剩無幾,送來不到半年的孩子已經算得上老兵,如果這場戰爭已經可以推給外交使團處理,那何必再去犧牲年輕的生命?
——歐洛恩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歐洛恩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天生的士兵,無論殺人的理由多麼冠冕堂皇,生命畢竟是沒有第二次的東西。奪取它的人,是在犯罪——並必將為此負責。
斯克爾特大公在歐洛恩小時候曾預言過,這位家族的長子日後不會成為一名合格的軍人,這深深傷了歐洛恩的心。大公說到做到,他的確從來沒有管過自己的兒子。
歐洛恩用自己的努力來修補自尊心受到的創傷,劍技、馬術、弓箭射擊、體能、洞察力、戰術…所有和戰爭沾邊的東西他都學習並掌握了。當歐洛恩在十九歲那年依靠戰功升任軍團長的時候,連穆索倫王都肯定了他的能力,但是…
——歐洛恩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成功者。
有些人會因為傷心而改變自己,但歐洛恩沒有,他想用自己的努力來證明父親是錯的…不是大公當年說的那些否定他價值的話語,而是父親的價值觀:大公從來不理會弱者,哪怕是自己的兒子。
“現在看來,父親說的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也許我真的不適合成為騎士,我想改變自己的心,但還是失敗了。”歐洛恩一想起這個,便會像是溺水的人一樣,感到無力而恐慌。即使獲得“布萊恩”(注1)這個稱號,也不能消解他內心的迷茫。成為騎士並不是他自己的意願,而是憑著一時賭氣,也許這樣說很荒唐,但事實的確如此。
每當軍營裏夜深人靜之時,心底偶爾便會有個聲音冒出來引誘他:“你內心所渴望的就是現在這樣子嗎,歐洛恩?還不夠,隻要把心裏那最後一點軟弱拋棄掉,便沒有人會是你的阻礙。成為最偉大的騎士吧!第一個將整個世界攫在手裏的騎士!人類最大的城市將以你的名字命名,你的軍團令所有反對者戰栗、發抖!勳章、職位、君主的信任、父親的肯定…你難道隻是為了這些膚淺的東西揮劍嗎?記住!你隻對自己效忠,把神踩在腳下吧,你能做到的…”
……
歐洛恩一直沒有給心底的魔鬼一個明確的答複,他並不想拿自己做交易。同時,他也很清楚魔鬼的出處,無非是自己的寂寞和空虛。歐洛恩從來沒把自己如何成為騎士,以及經曆說給誰聽過,即使是相互閑談時,他也多半扮演聽眾的角色。雖然並不健談,這位斯克爾特家的長子也在周圍留下了“謙遜”、“含蓄”、“禮貌”的印象。
注1:“布萊恩”,薩瑟裏爾帝國對君主最忠誠、最勇敢的騎士,才能享有此殊榮,通常為二十年一次的高階騎士大賽的優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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