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姐見一路上的小山坡,種的竹子都是半黃不青,不免有些心痛,道:“咱們花大價錢買來的那些吃筍的竹子若是死了,怎麼好?”
狄忠笑道:“竹子這東西,頭三年就這樣,到了第三四年,開春下幾點雨,就長得好了。”
素姐方放下心來。過不多時到了前莊,素姐知道狄希陳是要把前莊做書院的,家學義學都是這裏。果然進去轉了一圈,住家、學校兩相宜。後邊廚房裏還有好些個外州府的工匠,攜家帶口的,就要在此地過年,都聚集在牆根下曬太陽,見主人進來,也有上來請安問好的,也有抱了兒子拉著妻子回避的,狄忠叫他們都散去了。狄忠的妻子才三十多,見了狄希陳,笑成一朵花兒,通紅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道:“給你們備了些點心,吃點再到鎮上去。老頭子,把你的頭篷拿來,回頭給大嫂圍上。”
素姐忙笑道:“媽媽,俺穿的皮襖,不冷的。”
狄希陳也道:“媽媽快歇歇。”
狄忠媳婦道:“大哥大嫂休要這樣客氣,俺正經是小翅膀的奶媽,說起來當跟著他走。隻是姨奶奶不喜歡小翅膀跟俺親近。”說著說著就要拭淚。狄忠不耐煩,道:“如今分了家,你不是他家人了,哭什麼哭?”
狄希陳忙勸道:“罷了罷了。”
狄忠媳婦紅著眼圈進去拿了一張半桌靠在牆邊,端出兩隻板凳來,請素姐跟狄希陳坐下,捧了兩碗扁食出來道:“沒預備什麼好的吃食,將就點點心罷。”
狄希陳跟素姐都吃了,素姐還到廚房轉了一圈,見裏邊不少東西,足夠過年之用,吩咐道:“過年那天,方才那些工匠家,一家發五斤肉罷。”
狄忠媳婦子忙替他們道謝,笑道:“可便宜了這幫人,肉又漲價了,足足五十多文錢呢。”
素姐笑道:“你多費心罷。”
因太陽西斜,狄忠快馬加鞭送了狄希陳跟素姐到明水鎮薛家。龍氏已是在門口候的久了,見了女兒比才生小妞妞時胖了些,心裏歡喜,在懷裏掏了半天,掏出個小金鎖來遞給素姐道:“這是俺給小妞妞打的,你二弟說太輕,不許俺放在禮盒裏。”
素姐接了手裏,笑道:“長命富貴,好彩頭呢。媽,俺收下了。這個是你化了什麼打的?”
龍氏小聲笑道:“是隻金簪,平常俺又不帶這些,白收著可惜了。你快收起,休叫大娘看見。”
素姐忙收了起來,心裏又酸又漲,龍氏一把年紀,生了一女三兒也成了奶奶輩的人,連親生兒子都不太拿她當回事,給女兒點東西都要背著人。隻是龍氏比調羹還算有福氣,正室無出,幾個兒女都是她親生。想到此處,對調羹又生出些同情來,倒覺得她可憐。
巧姐當了薛婆子麵說要送兩個女兒到府裏附學,薛婆子點了頭,依雪依雪欣喜若狂,就纏著爹娘要買紙筆,買書本。
素姐笑道:“買什麼呢?姑姑那裏什麼都有的。隻是一樁,去了好好念書,不許三天打漁兩天曬網。”
小全哥生怕娘不肯,忙道:“俺看著她們,要是不用功,俺說他們。”
薛婆子此時才露出點笑來,道:“老大家幾個兒,能有小全哥一半懂事,我死也瞑目了。”
素姐知道老太太嘮叨起來,沒完沒了,說完了三遍還要重頭說第四遍,忙站起來道:“俺們去跟爹問個好罷。”
狄希陳巴不得一聲兒,拉著素姐進臥房,小巧姐跟王氏就跟著進來,隻留了薛二跟薛老三不敢走開,坐了薛婆子跟前聽她數當年。
薛教授半靠在床上,龍氏道:“素姐跟你女婿來瞧你來了。”
薛教授慢慢道:“如今素姐可改好了?還打不打女婿?”
狄希陳笑道:“不打了,如今都是俺打她。”
一屋子的女人都低了頭輕笑。薛教授喘了半天氣道:“你們兩口子好好過活,休要打她。”
素姐上前兩步在床板上跪下,握了薛教授枯枝一般的老手,笑道:“他對我可好了,爹您放心罷。”
薛教授道:“你嫁了幾年都沒有生,過了四十歲還沒有生,還是替他納個妾罷。”
狄希陳笑道:“都生了三個了。”
薛教授鬆了口氣,笑道:“那就好,有了兒子不必再納,兩口子好好過活。”閉了眼睛養神。
巧姐拉素姐出來到她房裏說話兒,狄希陳隻得回丈母娘處解救那對難兄難弟。
薛老三掉過背就換了一副笑臉道:“強買你家舊宅那個王公子家倒了黴,俺帶你去看你家舊宅。”
薛如兼道:“有什麼好看的,招姐夫傷心呢。”
狄希陳笑道:“有什麼好瞧的?你說說。”
薛老三道:“實是俺想買下來。他隻要三百兩,俺想著好不便宜呢。”
狄希陳搖頭道:“若是要買房,還是到府裏買的好。明水有個莊也罷了,閑時來住住,平常還是府裏住的安心。大去處有錢人又多,沒人眼紅你還罷了,那麼厚城牆,若是跟前年陝西糧長造反那樣,莊上的都遭了秧,隻有城裏的得消息早,就是城守不住,也能早早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