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裏管帳的是先生了個兒子的妾叫春桃,在房裏聽說了小九無錢,已是失望,又聽說要買酒買肉,格外有氣,高聲道:“ 俺這裏還打著饑荒呢,欠了李屠夫二十來斤肉的錢。”
小九見狄四太爺為難,忙道:“兒子這裏還有幾兩銀子,先將去買些酒菜來。”就使了福伯與小板凳去采買。狄四太爺親自去請曹老頭來家吃酒。
小九拎了破箱轉到自己住的兩間小屋,推開了門進去,裏邊滿是塵土,叫了半天也無仆人來打掃,那個春桃抱了個三歲的孩子站在天井裏道:“九少爺,你省些力氣罷,家裏現在用不起那些閑人,都打發了。”
小九忙衝她行了禮道:“春姨,隻不過兩三年,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
春桃笑道:“你那兩個哥哥都不是好東西,在家裏吵了半年,好田好地都搶了去,咱們這幾個小的,一共才分到兩分兒。老頭子生氣,又去賭了幾回錢,輸的精光。如今有屋給你住就謝天謝地了。再去賭幾回,連房子都輸了呢。過幾日就要斷炊了,老頭子隻知道摟了秋桃樂。”
秋桃在房裏聽了,隔著窗又與她吵起來。
小九因她們兩個越說越難聽,隻當聽不見,自己找了條帚簸箕來掃灰除塵。糊了一身灰塵正在灶下燒水打算洗澡。小板凳與福伯提了一塊肉、一隻鴨幾條魚幾捆菜還有一壇酒進來。
曹老頭推說大兒子丈人家做生日,要去吃壽酒,不得空來。狄四太爺摸著鼻子回來道:“他家有事呢,明日咱們去找他就是。”等小九洗完了澡出來吃飯,一桌子酒菜隻剩了幾個空盤,狄四太爺吃醉了已是扶著秋桃回房睡了。春桃收了桌子道:“灶下替你留了飯。”
小九到了灶下去看,小板凳的嘴翹得老高,在那裏跟福伯喝稀飯,麵前隻有幾根堿瓜,桌上另有一隻海碗,裏邊大半碗糙米飯,上邊堆了幾塊還有毛的肉皮跟半隻魚頭。
小九苦笑,回房去拿了銀子外邊另買吃,一進門見春桃在翻他的箱子,因他進來,慌忙合了箱蓋道:“我來看看你有什麼衣裳要洗。”一邊說一邊退到門口。
小九重開了箱子,包銀子的汗巾已是揭開了,還好銀子並沒有少。他此時雖然不把這幾兩銀子放在眼裏,若是真叫人拿了去,卻有些不方便,隻得取了一塊,另拿破布包了纏成一團,塞到床後的一個洞裏去。
第二日早上,狄四太爺先說分家。小九笑道:“爹爹說什麼是什麼,兒子都聽爹爹的。”
狄四太爺慢慢道:“家裏還有幾個弟弟妹妹,如今的境況你也盡知,沒有什麼好分給你的。縣衙後邊的那個小院子,也有四五間房,正好沒有人租,就分與你罷。將來的事我也管不了你,你吃了早飯就搬去罷。族長那裏我說一聲兒罷了。你哥哥們分家時祠堂裏已是磕過頭了,也沒有單為著你磕頭的禮。”
那個春桃已是找出了房契,雖然有幾分不舍得那個獨門小院,到底這個兒子分了家出去,不必花費一二百兩與他娶親,卻是劃算的。
小九接了房契回房,見房裏又像被翻過了一遭兒,摸了銀子出來揣在身上,命福伯小板凳抬了箱子就要走。春桃還要把小板凳留下,小板凳呸了一聲道:“俺不是你家人,是五爺借給九爺使的。”
那處院子,隻有福伯幾年前去過,此時也有些記不清,三個人尋了半日才尋到,推了朽了半邊的門進去,裏邊東倒西歪幾間房,還好門窗還在,裏邊也有桌椅與些粗笨家夥。小板凳見了笑道:“這可是親手把財神爺推了出門,將來可有他們後悔的。”
小九笑道:“這分了家,可沒的說,我的銀子都是我的了,若老老實實扛了來家,隻怕都叫她們幾個偷了去。”
福伯在院子裏轉了半天道:“俺去找個木匠來換門,小板凳去買碗筷柴火日用家夥。”
小九笑道:“我跟他兩個去,福伯你在家收拾吧,這些事我可做不來。”
卻說曹老頭原來是因狄家富貴才攀的親,如今狄家隻有明水那一枝有錢,狄四房父子幾人都好賭,家產敗的精光。他就想著要退了親將女兒另嫁,與妻了商議。誰知道他女兒聽說了卻道:“他現在是窮,將來就不能像俺哥一樣考個秀才?女兒另嫁也就和改嫁的寡婦一般,有什麼好。俺情願嫁他。”
曹秀才也道:“他家的老三老七靠了狄友蘇,日子都過得,他與友蘇走得最近,將來狄友蘇升了官再到地方少不得還要帶他,妹子嫁他比嫁個平常的秀才還強呢,何苦非要退親。”